貳 新手

01

舞廳內仿佛是另一個世界。刺眼的、五顏六色的燈光四處掃射，不規律地晃動。巨型音箱上，三個妖嬈的女孩在領舞，音樂聲震耳欲聾。周舒桐環視一周，看著舞池里一干紅男綠女，由衷地覺得自己大概是來到了盤絲洞。她下意識朝關宏宇靠過去，大聲問：“從哪里開始？”

關宏宇完全沒反應，周舒桐只好扯著嗓子：“下一步怎么辦？”

關宏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無奈地做了個口型：聽、不、見。

人頭攢動，周舒桐站著不動，很快被人撞了一下。兩個人眼看就要被沖散了，她嚇了一大跳，趕緊一把拉住關宏宇的衣角。關宏宇心里暗暗嘆了口氣，一把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干燥而溫暖，和他個人的行事風格好似完全相反。

周舒桐遲疑了一下，沒往回抽，任由關宏宇牽著她走到吧臺前。

他顯然對這種地方熟門熟路，斜倚在吧臺前，懶洋洋地對吧手說：“給她杯長島冰茶。”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稀釋版。”

吧手很快調好酒，放到吧臺上。周舒桐想要拒絕，關宏宇拍了拍她的肩膀，哈哈大笑：“沒給你下藥，放心喝。”

吧手也跟著笑了：“型男拿什么解渴？”

關宏宇笑得很是開懷，向前一探身，低聲道：“Tequila——”話音未落，忽然兩手在吧手眼前一拍，陡然提高了音量，道：“Boom！”吧手看出這是個老江湖，也笑了，轉過身去調酒，還刻意把龍舌蘭酒瓶翻了個兒，給他看了眼標簽與年份。

關宏宇瞇著眼點頭，在椅子上舒展身體，回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舞廳中的男男女女。周舒桐兩只手抱著那杯長島冰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關宏峰”此刻的樣子讓她感到震驚，但她不得不承認，短短幾分鐘內，他已像一滴水進入大海，相當自然地融入了這個環境里。

很快就有兩個化濃妝穿熱褲的女孩湊上來，輕車熟路地把周舒桐擠到一旁。她們一左一右把關宏宇夾在中間，開始閑聊。周舒桐來不及反應，人已經被擠開了，只能隔著人群不甘心地叫：“關、關老師……關……”

在這種地方，關宏宇能聽見她的叫聲就有鬼了。

臺上DJ換了首歌，音樂聲驟然高了八度。周舒桐捂著可憐的耳朵，眼看關宏宇被兩個女孩拖到舞池里，三人貼得很近，兩個女孩就差沒把身體掛在關宏宇的身上了。周舒桐覺得世界觀有點兒崩塌，有男孩上來搭訕，她置若罔聞，回過頭沖吧手說：“你們這兒——”后半句她不得不提高了音量，“能開發票嗎？”

關宏宇一直留了個心眼注意這邊，這會兒發現有個男孩開始對周舒桐動手動腳，皺了皺眉。周舒桐已經失去耐性，單手抓住男孩的手。眼看就要發生流血事件，關宏宇一步跨過來，隔在兩人中間：“走嗨的？手摸哪兒呢？”

男孩正是兜售搖頭丸的，上上下下看了關宏宇幾眼，聞言眉毛一挑。

關宏宇端起酒杯喝了半杯：“怎么賣？”

男孩謹慎地說道：“一嗨二十。”說完回頭故意逗周舒桐：“不開發票哦。”

關宏宇冷冷地看著他，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惡狠狠地說：“滾！別他媽拿那破曲馬多糊弄我！”

男孩沒想到來了老手，吃了一驚，神色也變了：“大哥喜歡嗨尖兒貨？”

關宏宇盯著他不說話。男孩見狀，連忙從衣服內袋掏出一個小塑料袋，里面有幾片綠色的橢圓形藥片。他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看到這邊的動靜后，偷偷向關宏宇亮了一下，比了個手勢：“一百五。”

關宏宇掏出兩百塊錢，丟給男孩一百，把另一張鈔票給了吧手。男孩摸不著頭腦，捏著一百塊重復了一遍：“我說，一百五！”

關宏宇獰笑著一把摟住他的脖子，臉上還是笑瞇瞇的：“哦，你會算賬啊？我妹的肩膀白讓你摸了？”男孩不忿地想掙脫，沒想到關宏宇那只手跟鐵鉗似的，看似輕描淡寫，力量卻大得驚人。

男孩只能訕訕地丟下藥袋，關宏宇立刻松了手，往他肩膀上一推。男孩悻悻地走了，臨行前還回頭狠狠瞪了兩人一眼。

周舒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已經被這發展震蒙了，想要說兩句指責的話，臨了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全堵在了喉嚨。關宏宇也不避諱，吞下一片藥，又喝了口酒，問：“看見他了嗎？”

周舒桐不作聲，自顧自生著悶氣，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男孩消失的方向。關宏宇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伸手指安檢門的方向：“你往哪兒看呢姑奶奶？那邊！”

周舒桐轉過頭，卻什么也沒瞧見，滿腹疑惑。

關宏宇湊到她耳邊，說道：“安檢保安坐的位置，窗戶正對著垃圾場。你說他要是盡忠職守，能什么都沒看見？”

周舒桐恍然大悟，來了精神，隨即又泄了氣：“可那邊……汪哥應該走訪過了啊，不也什么都沒問出來？”

關宏宇簡直恨鐵不成鋼：“你是真不知道警察在這兒多招人恨是吧？頂著大檐帽進來，還指望有人跟你說實話？”

周舒桐點點頭：“那……我現在去問？”

關宏宇搖搖頭：“不用急，等快打烊人少的時候，請他喝兩杯。”

周舒桐一聽臉又黑了：“關老師您……您還要請他喝酒啊？”

關宏宇笑笑沒回答。那兩個化著煙熏妝的女孩又跑過來，一左一右拽著關宏宇要繼續跳舞。關宏宇干了杯里的酒，又掏出幾百塊錢壓在杯子底下，笑著朝她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不，不是我，是你！你去請他喝酒。”

他不等周舒桐反應，就摟著兩個女孩走向舞池，低聲笑道：“來，哥給你們備了點兒嗨貨……”

周舒桐又被獨自丟在吧臺。她有些手足無措，看看舞池里盡情扭動的關宏宇，又看看安檢門方向的那個保安。內心掙扎了半天后，她的眼神漸漸堅定，捧起手里的長島冰茶，灌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