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在月下泛著鐵銹色,路青硯將蘇挽星護在身后,刀尖挑起船頭琉璃燈。燈影搖曳間,水面浮出七處氣泡,呈北斗狀圍住烏篷船。
“閉氣!“他猛地將蘇挽星按入船艙,三枚淬毒梭鏢擦著發髻掠過。船底傳來利刃刮擦聲,蘇挽星突然抽出腰間軟劍刺穿底板,慘叫聲混著血水涌進船艙。
路青硯瞳孔驟縮——那些血水竟泛著熒綠,分明是玄鱗衛特制的化骨毒。他扯下艙簾裹住蘇挽星雙足,自己卻赤腳踏上滲水的船板:“東南角三尺處有暗門,待會兒我說'驚蟄',你就...“
話音未落,整條船突然被頂離水面。月光下,五具纏滿水藻的浮尸張開獠牙,尸斑處嵌著龍紋瓷片。蘇挽星腕間銀鈴炸響,七枚銀針穿透浮尸眉心,卻只在瓷片上迸出火星。
“是尸傀!“她反手割開路青硯的衣襟,“要童子血破煞!“
路青硯怔愣的瞬間,蘇挽星已咬破他胸口結痂的刀傷。血珠甩在尸傀瓷片上,竟發出烙鐵入水的嗤響。最前方的尸傀突然調轉利爪,將同伴撕成碎片。
“你怎知...“路青硯話音被河面炸開的水柱打斷。十二名玄鱗衛踏著浮尸躍起,手中分水刺結成天羅陣。為首者面具上的龍紋,與父親遺物上的烙印如出一轍。
蘇挽星突然扯開衣領,心口朱砂痣在月光下泛著詭光:“路哥哥,借你心頭血一用!“她指尖沾血在船板疾書,竟是《營造法式》中的鎮煞符。
血符成型的剎那,暗河突然逆流。路青硯被水流掀翻時,瞥見河底沉著具青銅棺槨,棺蓋上密密麻麻釘著永樂年間的官窯瓷片。蘇挽星趁機將銀簪插入他掌心傷口,蘸血甩向玄鱗衛:“坎位,震三離七!“
血珠觸及水面瞬間,河底磁石轟鳴作響。十二道鐵索破浪而出,將玄鱗衛絞成血肉煙花。路青硯抓住蘇挽星手腕:“你怎會路氏破軍陣?“
“十二年前冰窟里...“她突然悶哼,后背綻開道血口。最后那名玄鱗衛竟藏在鐵索暗影中,彎刀已劈向蘇挽星天靈蓋。
路青硯腦中閃過幼年畫面:冰層下的小女孩隔著琉璃般的冰面,用凍僵的手指在畫血陣。他本能地旋身將蘇挽星護在懷中,彎刀貫穿左肩的瞬間,右手唐橫刀已刺穿敵人咽喉。
“你當年...也是這樣...撲過來...“蘇挽星染血的手指撫上他眉骨,在血雨中綻開帶淚的笑。路青硯突然記起,十四歲那年在冰湖撿到的冰玉耳墜,此刻正藏在她染血的袖袋里。
河底傳來機關轉動的悶響,青銅棺槨緩緩開啟。路青硯肩頭流出的血滲入棺縫,竟激活了內藏的磁石機關。整條暗河開始旋轉,將二人卷向深淵般的漩渦中心......
一股奇香讓二人蘇醒,仰頭可見,兩個大字飄入空中:藥廬。
踏入藥廬,仿若踏入被塵世遺忘的靜謐之境。這藥廬可不一般,傳說它曾是仙人醉酒后隨手搭建的歇腳處,遺落的仙藥化作周邊神奇草藥,尋常人難尋,唯有有緣者能覓其蹤。
藥廬被蔥郁翠竹環繞,修長竹枝在微風中搖曳,竹葉摩挲發出沙沙聲。推開古樸木門,一股混合著草藥清香與煙火氣的味道撲面而來。庭院中,一方小小的藥圃里,各類草藥蓬勃生長,葉片上掛著清晨露珠,在陽光映照下宛如細碎珍珠。
院子角落,擺著一張石桌和幾個石凳,石桌上放著幾本泛黃醫書,書頁被微風翻動。不遠處,一口藥鍋正架在炭火上,咕嚕咕嚕冒著熱氣,濃郁藥香飄散。
走進屋內,光線透過雕花窗欞灑下,形成斑駁光影。屋內墻壁上掛滿草藥標本和針灸穴位圖,一旁藥柜抽屜密密麻麻,每個都貼著藥名標簽。拉開抽屜,便能看到各類干燥的草藥,散發著獨特的氣息。
兩人相視而笑。
藥廬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著青苔色,路青硯倚在斑駁的楹柱上,看蘇婉清用青銅藥杵搗碎血竭。她挽袖時露出的鎏金臂釧,與父親書房暗格里的那枚竟是一對。
“這藥廬的格局...“路青硯突然按住抽痛的太陽穴。八角形的主廳、七盞青銅壁燈,分明是《璇璣譜》里記載的七星鎖魂陣。窗欞間垂落的藥草突然無風自動,蘇婉清手中的藥杵“當啷“墜地——東南角的紫玉簾后,隱隱透出半幅褪色的婚書。
路青硯的指尖剛觸到簾幕,整面墻突然翻轉。塵封的暗室里,龍紋瓷枕端放在白玉供臺上,枕下壓著半卷染血的婚書:“路氏明遠聘蘇氏月璃為妻,以龍髓瓷枕為憑...“落款處鈐著遼國捺缽印記與西夏文官印。
“原來姑母是西夏貢女?!疤K婉清忽然扯開衣襟,心口朱砂痣下竟紋著西夏皇族圖騰。她將染血的帕子按在瓷枕龍目處,釉面突然剝落,露出內壁鏨刻的契丹文:“歲在戊戌,三國血盟...“
暗室穹頂突然降下琉璃鏡陣,路青硯的后頸鱗紋開始發燙。鏡中浮現出令他肝膽俱裂的畫面:三十年前的上元夜,父親路明遠與契丹使者在青州窯密會,將三具嵌著西夏符咒的尸傀封入瓷胎?;鸸庵?,蘇月璃抱著襁褓中的嬰兒撞破密室,那嬰兒后頸赫然生著鱗狀胎記。
“我們都被騙了?!疤K婉清突然咳出黑血,掌心浮現出與路青硯相同的鱗紋,“龍髓瓷枕根本不是容器,而是鑰匙——能喚醒三國混戰時埋下的尸傀大軍?!?
藥廬外傳來狼嚎聲,十二盞幽冥燈浮現在竹林間。路青硯劈開供桌,在暗格里找到半卷《遼夏盟書》,殘頁上畫著青州地脈圖。那些標注龍脈的朱砂點,竟與他們這些日子的遇襲地點完全重合。
蘇婉清將婚書殘卷浸入藥湯,浮出段西夏文咒語:“以契丹狼血為引,西夏皇脈為祭,可啟...“咒文被破門聲打斷,三具身披宋軍鎧甲的尸傀撞碎窗欞,關節處鑲著遼國狼頭瓷片。
路青硯揮刀斬斷尸傀左臂,鎧甲里掉出塊象牙腰牌——竟是當朝樞密院的通行令。蘇婉清趁機將藥杵刺入尸傀咽喉,瓷片迸裂時濺出的黑血,在青磚上蝕出“章惇“二字。
“新黨領袖竟與遼夏余孽勾結...“路青硯話音未落,藥廬地磚突然塌陷。兩人墜入地窖的剎那,百具嵌著三國瓷片的尸傀同時睜眼。蘇婉清扯斷頸間銀鏈,墜著的半枚虎符與路青硯的玉鎖嚴絲合縫。
“抱緊我!“她將合二為一的虎符按進地窖銅鼎。鼎身契丹文驟亮,尸傀們突然調轉刀鋒互相廝殺。路青硯在血腥中看清銅鼎銘文:元豐八年,三國秘盟于青州,以瓷代甲,以尸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