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地勢順流而下,風向推波助瀾,船只乘載的速度加快。船夫說:“依此行程,明日夜里可到。”
船上來了支粗獷隊伍,人員便到齊。位于船中央的草棚,放兩張桌子。桌面點油燈,分別供兩桌客人照明。
那隊人圍桌坐不下,提燈盞靠攏,占領路妖桌位。每人頭上戴草帽,臉面藏在黑紗之后。
兩名船夫,站到船頭與船尾。撐著手中竹篙,嫻熟調整船行方向。碧波向后撤離,也避開凸起石塊。
被褥鋪草棚各一角,夜間輪換放哨與劃船。船客休息則收起桌凳,倚靠船艙墻壁,然后放下卷的草席。
路妖問:“要去的地方,可有趣聞說?”
船夫昂首吹船頭的風,又把雙手背腦后。脖子掛串艾草打的繩結,眼眸浮現數不清的星斗。
他說:“有趣見聞,在于上船各方人士。廣受熱議的,有城里每年應試發榜,還有碼頭捕魚盛典。”
聊到擅長的,他表現很是激動。還講道:“漁夫會用石塊衡量,哪位抓的魚又大又多。善水性干脆直接下河,最終評判秤上石塊重量,優勝者獲民眾們追捧。”
路妖不會摸魚,紙鳶本體做為水鳥,畏懼水還不及。他們更關心鄆城格局,累積的風土人情。
船夫又說:“仙門豪府與宮廷關系甚密,常出入行宮占卜。城中流傳的卦象盛行,燒裂龜甲來預知風水。關系國運興衰,糧食收成屬百姓最為崇敬。”
可算聽到熟識地名,路妖不愿放過蛛絲馬跡。追問:“你知道去豪府的路?”
船夫又答:“人盡皆知,通過城門街頭。往里走十里地,靠近一棵顯眼老杉樹。”
路妖抱拳:“多謝。”
桌前糙漢在聊屬于他們的話題,還不時吃著白饃,以此隱藏被竊聽的嘴型。
紙鳶聽覺翹楚,還是能聽到:“選好了大家就下注吧。”
“你押大干嘛,大家都押的小,想賺大哥銀錠想瘋了!”
“孤注一擲才能賺翻。”
“我就不離大哥,兩邊都押。”
“今夜這場子,我包了。”
參與一場賭局,都想有好的收益。罐子中骰子數目決定成敗,勝負欲看出爾等并非善茬。燭火再次吹滅,船只前行在航線。
桅桿的燈籠成為船夫的光源,沿岸峭壁如群魔亂舞。催眠山窮水盡的做派,航道無意變的彎曲。
亂花犀利的欲蓋彌彰,飄來迷香讓人昏頭,暈厥靠倒桌邊,折疊進一場生動秘境。紙鳶睜眼來到花海田,原野開滿嬌艷杜鵑花,不帶憐惜,只管啼淚。
“不是乘船渡河,路妖人呢?是誰家園子,怎會身處后花庭?”
伸手觸及花叢,確切感知到花香美妙。只是無從定位,也向著前路狂奔。追逐回蕩的風,不知進退襲來。回頭望眼欲穿,不想錯失最初的愿望。
一味若即若離,無非融化片黃土。總會想起來,代替不了的悲怮,熱淚盤踞眼眶。聽到人聲:“娘親,我在這。”
循聲音找去,途中焦急呼氣。陌上蘭草割刮破手指,劃痕滴出血珠。仍感到毫無頭緒,血流不止形成曼妙絲線,杜鵑花鮮血大半。
露出陰云邊緣,褪去超然物外的純粹。漸變趨勢感應氣味,帶動紙鳶聞到血腥味。
“有誰受傷了?”
鼻腔的嗅覺器官,接受不了異味刺激,表現的局促。唯獨血絲勻稱呼吸般,幾經悠遠浮沉。
‘撲通。’紙鳶像滾熟瓜果,呱呱墜地。砸到塌陷洞穴,覆沒綠草的植被。腳底踩上坑坑洼洼,四壁也布滿濕漉苔蘚。
光線比方才,青天白日削減大半。爬起身顧不上衣著泥濘,草地上走著。來到一汪泉眼跟前,水域反照散開熒光,神秘而深不可測。
水池另一邊,同樣有著不透光土地。觀鯉和俞躍站在地面,紙鳶呼喚:“孩兒,你們怎會來這?”
明明記得時光機能量,只夠傳輸兩人。當時,這兩個小人還在樓上房間!‘是誰,困他們以絕境。’
孩童回答:“因為是我們的家。”
他們穿著陽光橙長袖,與黑色直筒褲襪。還有藍色連衣短裙,裙擺到膝蓋上面,無措的半蹲下去。
‘有人在撒謊,絕對是親生的,記得從未來過深坑!’
身心深表懷疑,行動卻很誠實。一步步下陷,估測湖水深度。觸電的刺骨寒冷,順腳趾電流連通全身。
走到水洼中段,至高停在腰部。口頭還振作,并表達:“待在原地別動,娘淌水抱你們過來。”
等重新上岸,與孩童會合。一雙兒女的容顏仰盼,觀鯉的蛋糕裙,袖子和腰身設計蓬松。白色花邊襪襯皮鞋,明顯是現代妝容。
伸手抓娘親的手,無奈個子矮。紙鳶還站淺坡,遂三個人拍手轉圈,唱著:“為娘好,為娘愛。毛孩個個把娘捧,把娘親。”
接連跑動蹦跳起來,背向伸長手臂。每根手指蓄力,企圖翱翔飛出困局。
‘可能,他們舍不得我。’腳步還在跟上,進而抬手想要牽住幼童。一晃而過,再伸手撈了個空。紙鳶覺得有點像猴,再著急也實現不了,不如就交給時間驗證。
光陰飛逝,幼童會成長,事物總不經意表露痕跡。此刻并不慌張,而是轉過身來。接納奔跑的人兒,努力與之對視。眼瞳泛起光波,險些更勝一籌。
誰敢信親和境遇,皆窘迫為泡沫一樣幻影。活蹦亂跳的孩子,只用來欺騙的錯覺。猶如刺傷人的利劍,還沒即刻出擊,逃離警覺從后一擊斃命。
屈膝半跪,素凈的織布融入泥垢。攥緊手腕捏成拳,悔恨捶打伴隨吶喊。淚水滑下臉紋,以至澆落土地縫隙。
接而彌音渺渺,縈繞在耳。不過空明的茍延殘喘,到底為什么?就算機緣巧合,將他們二人傳來。
僅方寸的水土,遠不適宜魚龍生存。那樣的話,定是方才看錯,或存在其它生物。是錯覺還是侵占,拋不開晶瑩的水澤。帶領來到這的,一縷飄渺血絲成重要線索。
聽聞血液的濃稠,作為獵人狩獵的指路標。他們驅使獵犬,憑嗅覺追捕野豬行蹤。同樣布下陷阱,放入殺死的錦雞,只等獵物上鉤。
一旦重力按壓機關,暗藏的網繩吊起。血液所含有的獨特成分,也成了動物互相識別,族群遷徙的動向。
方術常用生肉,視作救濟蒼生的良方。那些古舊術士,認為血液流轉,正是生命的精氣。用血畫符,入藥,晦澀體質會完全吸收,可見神秘色彩非同小可。
而傳說中妖怪,依仗重復定律。它們生來冷血,隱居永無天日煉獄。躲藏深淵底下,屠戮誤闖的平民,甚至同類各自殘殺。
似乎一語道破,這里處于埋伏詭計。水面持平上漲,淹沒沼澤,也蓋過泥地。若再出不去,唯恐被積水淹死。
微乎其微的血滴,不出意外導致怪物現身。紙鳶感到寒氣徹骨,消沉的地窖,猶如一口冰窟窿。
還留戀親情,卻失去披風。皮膚受水溫刺激,反而泛紅發起疹子。體力支撐不了,耳鳴快聽到心跳。命懸一線之際,危險步步逼近。四壁的殘枝敗葉,都妄圖譏笑。
‘誰在這里,操縱著命運輪盤?’
水面突破一顆顆水花,呈現出螺旋線條。漩渦中心一條蛇尾翻騰。具體而言,是長著人身的魚族!
修長的尾巴骨刺堅硬,蔚藍色魚鱗舒張。藍色的眸子,淡定的可怕。寸步之地,排江倒海的聲勢。
掀過一個浪頭,仿佛輕易直沖云霄。錫金頭發泛著水光,靈動的水紋還環繞縱橫,堪稱其同生一體。
簡潔的布衣襤褸,腰封相當華麗。上面鑲嵌海貝,珍珠。本以為吹奏螺殼,響應其他同伙。不曾想矯健手臂,甩出根棘手人魚鞭。
“窺探本君領地,居心安在?”
“絕非小女本意,更不愿圖謀不軌!”
活脫的鮫人挑眉:“最好不過,你可不是我對手。”
紙鳶僥幸:“冒昧打攪,你大可施展本領。”
捉急摸清來者能力,遺漏手中的人魚鞭。再次拋離,長鞭抽打石柱,擊碎為小塊瓦解。
鮫人扭曲前來,上身逆鱗閃著星點。繼續說:“身手如此纖弱,我看你不該來。”
羞怯回:“割到野草受傷,鮮血指示這片天地。”
“才不會,那點血不算什么。”
“水潭本一條末路,外界更精彩。”
“我的血靈子引你而來。”
“血靈看的到血色,形同散漫的水滴?”
“它們沒特定形狀,只能依附物體存活,隨事物轉移或行動。”
紙鳶一頭霧水,料想養了群幽靈。又問:“例如,身在哪?”
真正關心如影隨形的精靈,是它們扶持鮫人的殘軀。水里恢復靜好,池水清寡。鮫人捋衣袖,注目一只青蛙跳躍。
他開口:“比如水陸兩棲的青蛙,肉體加以主宰,可以去更遠地方。血靈子沒有精神,忘了交代,這條水澗原本是河貍巢穴。”
“生物鏈竟如此廣,大自然無奇不有。河貍的門齒有助啃食芒草,也難怪附近植被繁重,飽經風霜雨露。”
“我留在這自有理由,在下生在沿海。海下建造座宮殿,暑天靠冰珠降溫。現下落不明,等找到寶珠速歸。”
“并不甘愿被囚禁,不然不會動用幻術。”
“瞧你聰慧過人,血靈子感受意念。牽引出心底放不開的,你竟揭穿我們秘密。”
“很特殊嗎?我也是妖,借精魄修煉。也有找不回的,鮫人的魄與要找的珠子相關?”
“得從本能說起,鮫人用身體培養靈魂,看重某種程度簽訂契約。這個過程稱結緣,經由血靈子擔任媒介。”
‘整的跟牽紅線似的。’
鮫人的解答,讓局面緩和不少。紙鳶轉而問長鞭:“維持你作戰的,人魚鞭很強?”
鮫人比試了兩下,把手銜接魚皮。鞭須貼合活靈活現蛇鱗,間隙穿插蝦尖。合起來堪比獵犬撫順的毛發,戰無不克殊死搏斗,務必勇猛沖向勁敵。聳肩托手,答:“靈器來著,千年混同一日,執掌潛行海底。”
“滄海明珠帶哪種特貌?”
“沒有我在,只是顆珠子。類似渾圓蚌珠,同鮫人在深海開采。”
百般獵奇,豁出去心態。取出錢袋路妖換來的海珠,結界讓人插上翅膀。說著:“不會是這顆吧?”
“正是,終于見到了!”鮫人喜出望外,若干年苦熬沒白費。他雙手捧起,將冰珠視為珍寶。
“沒想過幫你。”血靈子曾距離近在咫尺,恰似冥冥選中。后怕之余,不免強裝鎮定。
“鮫人通過聲帶溝通,常于稞田練聲。為找珠子,與同胞們分頭。而今嗓子受損,無法請求支援。”
“合著你因為受傷,還走丟了。”
“家族托付重任,說來話長。”
紙鳶到來,便是醫治他傷口。目前兩人遭壁壘重圍,臉上寫滿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