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皇甫威因為匡勛之事找到劉珩時,兩隊甲騎忽然來到了蚩尤里。
真真是甲騎。
騎士皆身形雄壯不說,座下馬匹也都極為神駿,一看就知是難得的涼州大馬。
不僅如此,騎士身上還穿戴著甲胄。
他們穿的甲胄,可不是劉珩放在界亭里的那件粗糙的半身扎甲,而是漢軍精銳士卒才能擁有的制式玄鐵甲胄。
顧名思義,玄鐵甲胄通體呈黑色。
甲身由大長方形甲片編綴,胳膊處用較小魚鱗甲片編綴,胸前開襟處用鐵鉤扣相連。
鐵胄則由一排長甲片編圍而成,后頸和護頰處由兩排短甲片編圍,胄頂由半球形鐵甲收攏,頂部均有纓飾。
玄鐵甲胄打造起來成本極高,而且用時極長,但相應的,其防御力也非常優(yōu)秀。尋常刀劍根本無法破防,就算矛戟等銳器也不容易刺穿。
這些甲騎數(shù)量并不多,只有兩隊二十人,但人人立于駿馬之上,身披玄甲,手持長戟,煞氣逼人。
不僅威勢可怖,戰(zhàn)斗力也非同凡響。
如果地形合適,這區(qū)區(qū)二十騎,能夠爆發(fā)出讓人驚駭?shù)膽?zhàn)斗力。
比如當日襲擊蚩尤里的那伙賊人,雖然有二百之眾,但如果是在平地上遇到這二十個甲騎,根本就只有逃命的份,不可能是對手。
戰(zhàn)馬的體重,大約相等于四五個健壯士卒加在一起。
在冷兵器時代,大型戰(zhàn)馬一旦沖鋒起來,其威力只能用恐怖如斯來形容。
當然了,這種可怖的戰(zhàn)斗力,完全是用金錢堆出來的。
涼州馬、玄鐵甲、悍卒,隨便哪個都是吞金獸。
但這么金貴的甲騎,卻并非這一行人的主角,真正的主角,是兩個被甲騎隱隱護在中央的儒士。
兩名儒士,一老一少。
老者名叫劉陶,臉頰清瘦,目光極為銳利,還未說話就讓人倍感壓力。
少者,其實也不能算少者,另一人名大概二十余歲,名叫袁渙,神色平靜淡然,此時正好奇的看向蚩尤里大門東側(cè)。
那里是一個由人組成的方陣,八縱八橫,總計六十四名青壯,均一手持環(huán)首刀一手持小型圓盾,跟隨方陣最前方的人,不停變換動作。
袁煥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青壯們來來回回就那么幾個動作,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然而一旁的甲騎們,目光卻變得鄭重許多。
劉陶察覺到甲騎們的異樣,詢問道:“這些人的動作,有什么說法么?”
“回稟侍御史,他們用的都是軍中技法。”
甲騎什長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全部都是最基礎(chǔ)也最實用的動作。”
“最基礎(chǔ)實用的軍中技法?”
劉陶點點頭,若有所思。
大約過了一刻鐘,青壯們緩緩收勢。在最前方之人的指揮下,解散了方陣,然后不約而同地奔向不遠處的一間草廬。
劉陶循眼望去,卻見草廬中熱氣蒸騰,擺著幾大盆食物,頓時了然,只是心中愈發(fā)好奇。
方陣前方之人,自然是周禮了。
他早早發(fā)現(xiàn)了劉陶這群人。
但此前正在操練中,這些人又只是遠遠旁觀,并沒有打擾的意思,索性就由著他們。
此時捕獵隊既已解散,周禮便收起刀盾走了過去。
愈發(fā)靠近,他神情愈發(fā)凝重。
他不知道劉陶的身份,但他在軍中待過,認識甲騎身上的盔甲——這分明是高級軍官或者天子衛(wèi)隊所穿的甲胄!
無論哪種,都是他們?nèi)遣黄鸬娜恕?
甲騎都惹不起,那被這些甲騎護衛(wèi)起來的人,自然更惹不起。
因此,周禮愈發(fā)小心謹慎:“諸位為何停在此處?是有什么事么?”
“呵呵,足下不必起疑。”
見周禮有些不安,劉陶呵呵一笑,“我等只是路過,見軍陣森嚴、刀法凌厲,這才忍不住停下觀看。如有打擾之處,還請足下見諒。”
“當不得足下,貴人直接喊我周禮就行。”周禮連忙擺手,“都是些粗魯田夫,哪里懂得什么軍陣刀法,隨便耍耍,讓貴人見笑了。”
“我看未必啊,周君從過軍?”
“確實跟隨主君去過涼州戰(zhàn)場。”
“原來如此。”
劉陶恍然,又問道:“我看諸位一起去草廬用飯,都是一家人嗎?”
“不不不,并非一家人,只是同屬蚩尤里而已。至于為何在一處吃飯,這個說來就話長了。”
周禮看了看太陽,發(fā)現(xiàn)時間還在,索性邀請道:“諸位若不嫌棄鄉(xiāng)里間食物粗糲難以下咽,隨我一起去吃頓便飯如何?我們邊吃邊聊。”
劉陶欣然應下:“固所愿,不敢請耳。”
......
說是邀請所有人,但劉陶身后的甲騎根本沒有參與的意思,只是將戰(zhàn)馬系在一旁,自己仍舊履行侍衛(wèi)的職責。
食物的確有些粗劣。
就是一人一大碗粟米飯,米飯上面加了些醬菜,如此而已,一點葷腥都沒有。
但劉陶卻吃的胃口大開。
主要跟一群饑腸轆轆的大漢一起吃飯,很難沒有胃口。
周禮等人自然不講什么食不言寢不語,邊吃邊說,很快就把蚩尤里遭受賊匪襲擊、迫不得已只能操練自保的事情解釋了一遍。
劉珩之前交代過,如果有人問起,據(jù)實回答就好,反正合情合理邏輯通順,沒什么見不得人的。
因此周禮完全沒有遮掩,講述的非常仔細。
不過,他到底不是蠢人,交談間也問清楚了劉陶的身份——秩俸六百石的侍御史!
老實說,周禮不知道侍御史是干嘛的,但不妨礙他對劉陶愈發(fā)恭敬,因為他明白秩俸六百石的概念。
安邑縣的所有庫官吏,除了安邑令之外,均在六百石之下。
一般的縣令、縣長,級別也就四百石到六百石不等。
面前這個清瘦老者,竟然跟大部分縣令一個級別!
雖然周禮自覺已經(jīng)把劉陶看的很重了,但是實際上他還是小看了后者。
跟尚書臺的官員一樣,侍御史也是典型的位低權(quán)重。
本朝光武帝為了削弱三公權(quán)利、加強皇權(quán),將被前朝武帝重用的尚書一職進一步拔高,在事實上造就了“事歸臺閣”的中央行政體系。
“臺閣”指的就是尚書臺、御史府,御史府又被稱為憲臺。
前者取代丞相、三公,負責國家的行政事務。
后者則總掌全國監(jiān)察事,主官為秩俸千石的御史中丞。
侍御史位在御史中丞之下,掌監(jiān)察、彈劾百官不法事,權(quán)力不可謂不重。
周禮不知道的是,劉陶此行根本就是來查案的。
探查安邑令趙謙被殺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