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閣后有一個院子，院中有小池，月光盡數傾泄于池中，滿目波光粼粼。長廊下燈光

微微晃動，映得廊下兩人暗影交錯。

“顏辰，你與雙霜姐的事我已聽她說過了。她讓我給你帶了歉禮，我代她與你說聲抱歉。”

顏辰接過阮沐云遞過來的娃娃，卻只盯著阮沐云看。

這個唯一在他心尖尖兒上的小姑娘很美，一雙眼睛在黑夜中似藏了滿天星光，輕而易舉便能讓他恍神。就像那天與他在月下飲酒，她那時的眼眸同樣布滿流光，少有的燦爛笑顏，他記了半生。

撇去身邊的清輝，沾上些許煙火氣息，似乎這樣的她，他才敢告訴自己：這是他一個人的光芒。

他是想好好保護她的，希望她能一直像現在一樣大笑。現下，顏辰同樣不希望阮沐云插手他和童雙霜的事。

“這個是雙霜姐親手制的娃娃，上面附了法陣，可以做為護命的法器，不過是單次的。雙霜姐其實是很好的人，她與她妹妹情況特殊，大多數人都知道。小霜平日確實行事過分了些，但她自恃資質好，平時也難被管教，多少乖張了些，這次她也知道教訓了。如今骨頭碎了，傷到經脈，可否會影響今后修煉還未知……”

“阮姑娘只認為是妹妹的錯，將姐姐摘得干干凈凈？可當初與我交手的，是姐姐。再者，就算是妹妹與我交手，姐姐在旁縱容，其可惡與妹妹亦相當。

“你可知童雙霜私下是何作為？欺凌資質弱一些的弟子，又仗著師尊寵愛，對師兄師姐并無半分敬意。她這些行為，難道姐姐都看不到么？”

阮沐云默然，她只知童雙霜行事較她姐姐更為張揚，并不知道哪一件真切的事。

童雙霜做這種事，確實是為了滿足自己而傷害別人，這一點無可辯駁。

她也是在縱容童雙霜嗎？不是的。好像一直以來，她都覺得童雙霜無論做什么都與她無關，只偶爾提兩句。她只是把童雙霜當成了比陌生人好一些的“熟人”罷了。

顏辰讓阮沐云稍稍緩了緩，又開口，卻是說到自己：“阮姑娘今日見到了我使魔功，這在我打傷童雙霜之前是不曾用過的。我本也是個資質極好的修士，長老們說我根骨清凈，靈脈通絡，今后前途無量，我也一直很努力，是同門中普通弟子望塵莫及的佼佼者。你口中童雙霜有的驕傲，我也曾都有。

“但現在，我修為卡在剛突破金丹期不上，已然是廢人了。被師尊拋棄，被同門羞辱折磨至傷及性命。這些，倍受寵愛的阮姑娘，都未曾體會過吧。”

阮沐云忽然覺得哪兒不對勁了，這不就是天才少年一朝失勢跌落谷底被人欺辱后奮起反抗的劇本嗎？

自己現在是在作為惡人的陣營一方欺負“良善”？不會吧不會吧，這熟悉的套路。

“為什么修為會卡住呢？”她也卡了修為，在金丹期巔峰，莫說瓶頸，她連頂都還沒摸到，但她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心結的緣故，與小師弟須不斷積蓄靈力突破到金丹不同。

“不知道，反正靈修是沒辦法上升了。”

上輩子他鉆研各種功法陣法，但自己身

上的情況，他始終沒弄明白。

說是經脈的問題，他根骨確是不錯的；說是心結的問題，當時的他年少孤傲，沒有什么積郁于心；說是他時遇未到的問題，直到死，他都沒有等到那個機遇。

阮沐云看著失意的少年，一時失語。

作為略通四方技藝的兩相山內門弟子，阮沐云不說自己是天才少女，但也有自傲的資本，就算現下卡了修為，她也認為心結早晚能解。再加上自己算得上兩相山、東疏島兩地倍受前輩疼愛、晚輩景仰的寶貝，若有一天，自己被上天拋棄，清空自己所有天賦，曾經疼愛她的所有人對她持以兵刀，她能像顏辰一樣平靜嗎？

自己怕是會瘋掉吧。

她本來就是被過往拋棄的人，若再失了現在，弄丟了未來。

阮沐云心口發寒。

『她不會回來的。』

『今后這個身體所經歷的，是你的人生。』

系統曾對不安的她這樣說過。

雖然系統明顯是知道她的過往卻不告訴她，看著她為此苦惱不已甚至產生心結。

但系統有些話沒說錯，她不妄奢求今后，現下的時光總歸是她的。

“我……沒有傷她經脈，教訓而已，養一段時間，應該還能正常修煉。”見阮沐云許久未說話，只有“一丟丟”怕她生氣的顏辰，“稍稍”解釋了下。

不對，不是“怕”，只是阮沐云氣極了就會哭，哭起來會很麻煩，嗯，是這樣。

阮沐云稍稍有些驚訝，抬頭，便看見顏辰刻意將眼神飄遠的動作。想到他之前說喜歡她，后來又否認掉，用傷童雙霜的事激怒她，臉上有些發燙。

他太矛盾了，阮沐云不甚明了他的態度。或許一切是他為了隱藏他自己，又或許這僅僅是離承宗弟子獨有的樂趣。

現下是為了雙霜姐的事。

“抱歉，是我在不了解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的情況下，以責任一方朋友的態度想得你的原諒。至于姐姐為什么不管妹妹作惡。雙霜姐她自娘胎沒了身體，寄住于妹妹體內，她一直認為自己是不該存在的，甚至拖累妹妹，害童雙霜成為被家人厭惡的怪物。她一直把自己當作妹妹身體的附屬品，很多事都沒有底氣說得。”

童雙霜，童雙霜………依舊是童雙霜，阮沐云還是不開竅。

顏辰有一絲不耐煩，道：“其實我有一點很好奇，為什么你會對姐姐如此偏心。她與她妹妹一丘之貉，蛇鼠一窩。附屬品？她是這么跟你說的，啊，那妹妹應該聽得見吧。她們究竟做了什么讓你那么相信她們？”

“因為童雙霜確實是很好的人。她會把我視作可以說私心話的朋友，遇上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會捎給我。”

“夠了，既然我們都決定固執己見，那就沒有談的必要。這個娃娃既是法器，不要白不要，我收下，你也可以回去了。”

顏辰收起娃娃，不再管身旁的阮沐云，轉身離開，但走了幾步，他又內心掙扎著轉身，提醒道：“小心童雙霜。”接著，以更快的腳步離開。

阮沐云心情沮喪，任誰聽到好閨蜜被這樣說都會難過的。

『難過？你還真沒有想過，為什么第一面就如此親近童j……雙霜？』系統突然出聲。

『因為當時雙霜姐就像只受了傷的小刺猬，將柔軟的肉藏起來，抑制住害怕勇敢將尖刺面向敵人。』

『你在同情她？別忘了當初的你一樣是滿身的傷。』

『不過是些皮外傷，現在也都好了啊。』

腦海中的系統突然加大音量：『當初就不該幫你屏蔽痛覺。僅僅因為自己當初是大人的意識就更心疼童雙霜嗎？拜托你心疼一下自己吧！你不心疼小沐云，而心疼童雙霜，是因為姐姐跟現在的你很像吧。明明知道不該在這個身體里，卻依舊要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