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著止血鉗的手微微顫抖,山本腿上的血還在滲出,把行軍毯染成了暗紅色。
屏幕上那只黑鷹的殘影像一根細針,正往我的太陽穴里扎——零點,這個在觀測者背后藏了三年的影子,終于肯露面了。
“老林。”盧峰扯了扯我的衣袖,他戰術平板的藍光把臉映得發青,“半小時前截獲的電磁脈沖波,源點定位在菲律賓海溝。”他調出一張海圖,指尖點在深海區域某個模糊的小點上,“這是冷戰時期的核潛艇補給站,五年前被標記為‘無價值設施’,但上個月衛星拍到了異常熱輻射。”
我盯著那個點,后槽牙咬得發酸。
三天前伊娃破解的觀測者郵件里,有句“暗河之下,光錐將啟”,原來指的是海底。
電磁屏障需要巨型供能裝置,只有藏在深海才能避開衛星掃描——零點比我們想得更狡猾。
“我要下去。”李強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門口,突擊步槍斜挎在肩上,戰術背心上還沾著之前交火留下的泥點,“改裝后的‘鱘魚’號能潛到六千米,還帶有機械臂和聲波干擾器。”他拍了拍腰間的潛水刀,刀鞘磨得發亮,“山本,能走嗎?”
昏迷的山本突然動了動,睫毛像被風吹的草葉一樣顫動。
他睜開眼時,瞳孔里還浮著未消散的痛楚,但聲音穩得像塊鐵:“我熟悉排水口的結構。”他扯下纏在左小腿的止血帶,血立刻洇出一片,“佐藤那老家伙三年前給我看過圖紙,排水道有防生物濾網,潛航器進不去,但人可以。”
我按住他的肩膀:“你剛中了神經毒素。”
“毒素在左腿。”他掀開褲管,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發紫,但他用右手指節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這里還清醒。”他抓起腳邊的夜視呼吸器,橡膠面罩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再晚兩小時,他們可能會轉移‘世界樹’的樣本。”
世界樹——這個讓三十七個恒星系消失的怪物,此刻可能就封存在那座海底設施里。
我喉頭發緊,轉向盧峰:“你守著通訊,破解外部監控。”
“已經在做了。”他把舊終端往桌上一扣,那是從菲利普基地被炸飛的控制臺里扒出來的,外殼還沾著焦黑,“動態加密每五分鐘換一次密鑰,但這臺終端有觀測者的維護權限。”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跳動,屏幕上的代碼流突然卡住了,“操,防火墻識別到外部IP……等等,偽裝成檢修機器人了!”
警報聲從潛水艇頻道里炸了出來。
李強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震顫:“發現無人潛航器!數量五艘,正從三點鐘方向逼近!”
我抓起通訊器,能聽見潛水艇外的水聲突然變悶,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擦著艇身劃過。
“啟動聲波干擾。”李強吼了一嗓子,接著是機械臂啟動的嗡鳴聲,“山本,準備從排水口下潛!”
“收到。”山本的聲音帶著水下呼吸器的嘶鳴聲,監控畫面里,他的身影正貼著潛水艇外殼移動,在夜視鏡的綠光里,他的潛水刀劃開纏繞的海藻,像一條黑色的魚。
排水口的鐵柵欄銹跡斑斑,他抽出腰間的切割器,藍白色的電弧瞬間熔穿了鐵條,濺起的火星在水里散成了金粉。
“監控畫面接入!”盧峰突然喊了一聲,戰術平板彈出了九宮格畫面。
最中間的是設施內部走廊,穿著白大褂的人推著帶鎖的金屬箱匆匆走過,箱子側面的標簽被布蓋住了,但有個“宿”字露在外面,墨跡還沒干。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三天前在菲利普辦公室搜到的碎紙片里,也有半張寫著“歸宿計劃”的殘頁。
“老林,控制室在B3層。”盧峰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定位光標停在最底層的紅色區域,“但門禁系統用了虹膜識別……”
“我進去。”李強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潛水艇的艙門“砰”地關上了,“山本已經到排水道第二層了,我帶兩個人從通風管摸過去。”通訊器里傳來設備碰撞的脆響,“你盯著監控,有任何異動立刻喊。”
屏幕上,山本的身影消失在了排水道的陰影里。
盧峰的舊終端突然發出蜂鳴聲,代碼流里跳出一行綠色小字:“已獲取B3層實時畫面。”
我湊近屏幕,畫面里是一間金屬墻壁的控制室,正中央的控制臺閃著幽藍色的光。
最邊上的檔案柜引起了我的注意——它的鎖孔里插著半張泛黃的紙,露出的邊緣寫著“計劃”兩個字,筆鋒陡峭,像一把刀。
“老林!”盧峰突然拽了拽我的胳膊,“B3層溫度異常升高,他們可能要銷毀資料!”
我盯著那半張紙,喉嚨發緊。
零點的終極秘密,或許就藏在那個柜子里。
“讓李強加快速度。”我按下通訊器,指尖在顫抖,“告訴山本,不惜一切代價,打開B3層的門。”
屏幕上,山本的夜視畫面突然晃動,他的呼吸聲變得粗重。
透過模糊的水紋,我看見排水道盡頭有一扇密封門,門上的標志——正是那只收攏翅膀的黑鷹。
我盯著檔案柜里那半張泛黃的紙,指節抵在金屬柜門上微微發疼。
盧峰說B3層溫度升高時,我就猜到他們要毀資料,可真正看見這半張“計劃“殘頁時,后頸還是竄起一層冷汗——這字跡和菲利普辦公室碎紙片上的完全吻合,筆鋒里帶著股狠勁,像用刀尖刻進紙里。
“老林!“盧峰的聲音突然劈進通訊器,帶著電流雜音,“伊娃黑進了設施能源系統——他們在啟動自毀程序!“
我猛地轉身,戰術平板的藍光刺得眼睛發酸。
伊娃的臉擠在屏幕右下角,額角沾著濕發,手指在全息鍵盤上翻飛:“核融堆過載倒計時,三十七分十二秒。“她的俄語帶著罕見的顫音,“自毀程序綁定了所有安全協議,我需要物理接觸核心控制器才能切斷。“
“核心控制器在哪?“我抓過桌上的紙質藍圖,折角處印著黑鷹標志,“B3層主控制臺下方?“
“不。“伊娃調出熱成像圖,紅點在設施最底部瘋狂跳動,“在負五層,壓載水艙旁邊。“她咬著下唇扯了扯耳麥,“但那里已經被海水滲透,電路可能短路......“
警報聲突然撕裂通訊頻道。
我聽見金屬扭曲的尖嘯,控制臺的指示燈開始頻閃,像有人拿錘子敲打太陽穴。
屏幕里,山本的夜視畫面劇烈晃動,他的呼吸聲粗重得像破風箱:“排水道密封門炸開了!
有機械守衛!“
“機械守衛?“李強的聲音從另一個頻道插進來,“我這邊通風管里也有動靜——操,是自動機槍!“
我攥緊藍圖的手沁出冷汗。
零點的海底基地比我們想得更精密,每一層都藏著殺招。
目光掃過桌上的檔案柜,那半張紙突然被氣流掀起一角,露出下面壓著的皮質封皮——《歸宿計劃·終章》。
手指觸到封皮的瞬間,皮膚像被灼燒。
翻開第一頁,菲利普的簽名赫然在目,日期是三個月前。“利用引力透鏡偏轉世界樹根系,通過量子糾纏錨定地球軌道......“我念出聲的聲音在發抖,“在恒星吞噬前七十二小時,將人類意識上傳至樹體基因鏈,實現......“
“實現什么?“盧峰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我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擠到了控制臺邊,眼鏡片上蒙著水霧,“老林,你手里拿的是......“
“是遺書。“我喉嚨發緊,翻到最后一頁,照片上的世界樹根系像燃燒的血管,“他們不是要對抗世界樹,是要當它的養料。“
“轟——“
整面墻突然劇烈震動,金屬碎屑劈頭蓋臉砸下來。
我本能地護住懷里的檔案,抬頭看見監控畫面里,山本的潛水刀正砍在機械守衛的關節處。
那東西有六只機械臂,關節處泛著冷藍的光,被砍中的位置迸出火星,卻只是晃了晃,鉗爪猛地掐住山本的肩膀。
“山本!“我喊出聲,通訊器里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響。
他的潛水服被撕開一道口子,鮮血混著海水在鏡頭前炸開,但他的右手還攥著切割器,藍白色電弧精準刺進機械守衛的視覺傳感器。
“線路切斷!“伊娃突然喊,“負五層的自毀線路被切斷了!“
我轉向戰術平板,伊娃的熱成像圖上,紅點的跳動頻率慢了下來。
但下一秒,警報聲反而更響了,設施開始傾斜,控制臺的咖啡杯“當啷“滾到腳邊。
“不是自毀。“盧峰撲向搖晃的服務器,“是壓載水艙破裂!
海水倒灌,設施在下沉!“
透過觀察窗,我看見幽藍的海水正從裂縫里涌進來,像無數條發光的蛇。
遠處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通風管里墜下金屬零件,砸在地上濺起火星。
李強的聲音帶著喘息:“我這邊找到伊娃了!
她在負五層,水位到胸口了!“
“老林!“山本的通訊突然清晰起來,他的呼吸里帶著血沫,“B3層的門開了!
我看見......“
畫面突然花屏,只剩下一片雪花點。
我沖出門,海水已經漫到腳踝,刺骨的冷順著褲管往上爬。
走廊盡頭的門被水壓擠得變形,門縫里漏出幽綠的光——那是世界樹樣本艙的指示燈。
“林博士!“伊娃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帶著水聲,“自毀程序雖然停了,但設施結構受損,最多撐十分鐘!“
我踉蹌著沖進樣本艙,玻璃罐里的藤蔓正在蠕動,暗紫色的脈絡里流淌著熒光液體。
墻上的監控屏突然亮起,菲利普的臉出現在畫面里,嘴角掛著笑:“驚喜嗎?
你們以為在阻止世界樹?
不,你們在幫它破殼。“
“你瘋了!“我吼道,海水已經漫到腰間。
“瘋的是你們。“菲利普的影像開始扭曲,“世界樹需要活的宿主,而你們......“他的笑聲被電流聲吞沒,“是最好的鑰匙。“
“老林!“盧峰從后面拽住我胳膊,“快走!救生艇在頂層!“
我最后看了眼玻璃罐里的藤蔓。
它的尖端突然刺破玻璃,在水面上劃出一道銀線。
警報燈紅得刺眼,照得藤蔓上的熒光更亮了,像無數雙睜開的眼睛。
海水漫到胸口時,我聽見自己說:“我們不是在對抗它......“
涌進鼻腔的海水嗆得人發疼,后半句被淹沒在轟鳴里。
但我知道,等我們浮出水面,等陽光重新照在臉上,這句話會像一根刺,扎進每個聽到的人心里——
“我們是在喚醒它。“
救生艇的引擎聲刺破海面時,我跪在甲板上嘔吐。
盧峰拍著我的背,伊娃裹著毛毯給衛星電話充電,李強和山本靠在船舷上,傷口的血把繃帶染成暗褐。
遠處的海平面上,最后一絲幽綠的光沉入黑暗。
“林博士。“伊娃突然把電話遞給我,屏幕上是營地的實時畫面——稀稀落落的人群擠在臨時搭建的帳篷前,有人舉著燈,有人抱著孩子。
我接過電話,喉嚨發緊。
風卷著咸濕的氣味撲來,我望著那些模糊的影子,突然想起《歸宿計劃》最后一頁的話:“當世界樹的根須穿透大氣層時,第一個看到它的人,會是喚醒它的人。“
而現在,那個人......可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