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上的風突然變了方向。
傅明的睫毛被冰碴子凍成了細針,他能聽見自己喉嚨里發出的粗重喘息,像破風箱似的刮著肺葉。
懷里的艾麗燙得驚人,皮膚下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血管,每一次心跳都撞得他掌心血肉發顫——那哪是人的心跳,倒像是某種機械齒輪在瘋狂咬合,頻率快得幾乎要連成線。
“老傅!“馬陽的喊聲響在耳畔,帶著金屬刮擦般的尖銳。
傅明偏過頭,看見好友半跪在冰面上,左手死死摳進冰層,指縫里滲出的血珠剛落地就結成了紅冰。
他右邊肋骨明顯凹陷下去一塊,應該是在能量球爆發時被沖擊波掀飛撞在冰棱上的——可此刻馬陽的瞳孔卻亮得驚人,盯著傅明身后的方向:“那玩意兒又...又漲大了!“
傅明不用回頭也知道。
方才那團吞噬了整座冰穹的能量球,在炸開后并沒有消散,反而像活物般收縮成了暗紫色的漩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
漩渦邊緣的空氣扭曲成無數透明的蛇,所過之處冰層發出細碎的爆裂聲,就像有人在看不見的地方用重錘敲打玻璃。
更致命的是那些空間裂縫——漩渦每擴張一分,周圍的空間就被撕開一道更深的口子,裂縫里噴吐著橙紅色的能量流,像地獄里的巖漿,沾到冰面就燒出直徑兩米的窟窿,沾到傅明的防寒服袖口,立刻將布料熔出個焦黑的洞,連帶著灼傷了他小臂的皮膚。
“抓住艾麗!“傅明吼了一聲,抱著艾麗就地翻滾。
一道能量流擦著他后頸掠過,燒得頭皮發麻。
等他重新穩住身形,才發現三人不知何時已經飄離了原來的位置——空間裂縫產生的引力正在把他們往裂縫中心吸。
他的靴子在冰面上劃出兩道深溝,卻根本止不住后退的趨勢。
“老傅,我撐不住了。“馬陽的聲音突然發虛。
傅明轉頭,看見好友額角的傷口正滲出黑血——那是能量反噬的跡象。
之前為了抵擋第一波沖擊,馬陽強行用電磁干擾器對沖過能量波,現在設備徹底報廢,反噬的能量正順著他的血管往上涌。
艾麗的手指突然在傅明掌心抽搐了一下。
這細微的動作像根鋼針扎進傅明的神經。
他低頭,看見她睫毛在劇烈顫動,蒼白的嘴唇半張著,仿佛有什么話要從喉嚨里擠出來。
可下一秒,她的體溫又燙了幾分,傅明甚至能聽見她骨骼發出的“咔啦“聲,像是某種封印正在碎裂。
“挺住,艾麗。“傅明把她往懷里按了按,聲音發啞。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精神力枯竭帶來的眩暈感像潮水般漫上來——從三天前他們進入這座被冰層封印的古老遺跡開始,他已經連續用精神力破解了七道防御陣,最后一道陣眼爆炸時,他的精神海幾乎被撕成了碎片。
此刻他連凝聚意識都困難,眼前總浮著重影,看馬陽的臉都像隔著層毛玻璃。
但就在意識即將墜入黑暗的瞬間,一道畫面突然閃現在他腦海里。
那是三小時前,能量球第一次爆發時的場景。
沖擊波席卷冰原時,他注意到冰縫里滲出的藍色地脈能量,與沖擊的紫色能量相撞后,竟在半空凝成了星芒狀的光團。
當時他沒多想,只當是能量對沖的自然現象,可此刻,當他看見空間裂縫里噴吐的橙紅能量與漩渦的紫黑能量在半空糾纏,那團星芒突然在他眼前清晰起來。
“馬陽!“傅明突然抓住馬陽的手腕。
他的指甲幾乎要掐進對方血肉里,“你記不記得,能量球第一次爆炸時,地脈能量和沖擊能量撞出的光團?“
馬陽疼得倒抽冷氣,卻還是立刻點頭:“星芒狀的,持續了三秒。“
“現在這些空間裂縫里的能量,和漩渦的能量屬性不同!“傅明的眼睛亮了起來,“地脈能量屬陰,沖擊能量屬陽,所以對沖會中和。
裂縫里的能量是空間亂流,屬...屬暴烈,漩渦是遺跡核心的能量,屬...屬凝聚!
如果能引導它們對沖——“
“你是說,讓它們互相消耗?“馬陽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掙扎著跪坐起來,右手按在冰面上,指尖滲出的血珠在雪地上畫出細碎的符號——那是他用自身血液為媒介,臨時構建的能量感應陣。“老傅,裂縫的引力在增強,我們必須在被吸進去前完成引導。“
傅明深吸一口氣。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像是要掙破肋骨。
為了引導能量,他必須喚醒體內那絲沉睡的“潛在能量“——那是他在北極探險時,被一座青銅古碑的輻射激發出的特殊能量,平時蟄伏在脊椎骨里,像條冬眠的蛇。
但上一次使用它時,他躺了半個月才恢復,肋骨斷了三根,內臟出血。
“扶住艾麗。“傅明把艾麗輕輕推給馬陽。
馬陽咬著牙接住,額角的黑血滴在艾麗的發間,很快被她灼熱的體溫蒸發成了黑霧。
傅明站起身,膝蓋傳來“咔“的一聲脆響,他知道那是軟骨在碎裂。
但他顧不上這些了,他解開防寒服拉鏈,露出胸前猙獰的舊疤——那是古碑輻射留下的印記,此刻正泛著幽藍的光。
“來了。“傅明低喝一聲。
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涌進喉嚨。
隨著這股刺痛,脊椎骨里的“蛇“終于醒了。
那是比冰原寒風更冷的寒意,順著脊髓往四肢百骸鉆,所過之處,血管凸起成青紫色的蚯蚓,皮膚下滲出細密的血珠。
傅明的視線開始模糊,他能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的呻吟,能感覺到內臟在震顫,但他的精神卻突然清明起來,像被冰水澆過的鏡面。
“馬陽,跟我一起!“傅明抬起雙手,掌心的星圖印記突然大放光明——那是之前吸收遺跡能量時留下的標記。
馬陽立刻明白了,他扯下脖子上的銀鏈(那是他亡母的遺物),用鏈尖在自己掌心劃出血線,血珠滴落在冰面,與傅明的星圖印記連成了光網。
能量漩渦的紫黑色光芒突然劇烈震顫。
傅明能“看“到那些能量流的走向,像無數發光的絲線,在他精神海里交織成網。
他咬著牙,用意識抓住其中最粗的那根“絲線“,硬生生將它的方向掰向最近的空間裂縫。
馬陽的銀鏈突然發出蜂鳴,他的血線在冰面燃燒起來,化作金色的引路燈,將傅明引導的能量流精準地送進裂縫口。
“轟——“
空間裂縫里的橙紅能量流與紫黑能量流相撞的瞬間,冰原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傅明的耳膜幾乎被震破,他看見兩股能量在半空糾纏、撕扯,像兩條瘋狂絞殺的巨蟒,最后竟同時爆出刺目的白光。
白光所過之處,漩渦的膨脹速度明顯減緩,而裂縫邊緣的鋸齒狀冰棱開始簌簌掉落,裂縫本身竟縮小了半米。
“有效!“馬陽的聲音帶著哭腔。
他的銀鏈已經燒紅了,燙得他掌心冒煙,可他死死攥著,任皮肉發出焦糊味。
傅明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潛在能量正在枯竭,脊椎骨里的“蛇“重新縮進了骨髓,只留下火燒般的灼痛。
但他不敢停,他繼續引導第二股、第三股能量流,每引導一次,他的膝蓋就往下沉幾分,直到半跪在冰面上,額頭抵著積雪。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
當最后一股紫黑能量流被送進裂縫時,傅明聽見了冰層下傳來的轟鳴——那是遺跡核心在抗議,能量漩渦開始急劇收縮,像被扎破的氣球。
而那些空間裂縫,原本張著血盆大口的猙獰模樣,此刻邊緣已經結上了淡藍色的冰晶,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閉合。
艾麗的體溫突然降了下來。
傅明顫抖著摸她的額頭,終于不再是灼人的滾燙。
她的睫毛不再顫動,呼吸也變得均勻了些。
馬陽癱坐在旁邊,銀鏈掉在雪地上,他的右手掌已經腫成了饅頭,皮膚焦黑,但他卻在笑,眼淚混著血珠滴在雪地上,開出紅白相間的花。
“老傅...我們...“
“還沒贏。“傅明打斷他。他的聲音像砂紙摩擦,“看裂縫。“
馬陽抬頭。
原本正在閉合的空間裂縫,邊緣的冰晶突然出現了細密的裂紋。
裂紋迅速蔓延,就像有人在玻璃上劃了道口子,下一秒——
“咔嚓!“
最中間的那道裂縫突然迸發出刺目的白光。
傅明的瞳孔劇烈收縮,他看見裂縫深處閃過一道暗金色的影子,像是某種金屬造物的尖角。
而裂縫本身,正在以比之前快十倍的速度擴大,冰屑如暴雨般從裂縫邊緣飛濺出來,打在三人身上,割出細小的血珠。
傅明的心臟沉到了谷底。
他想站起來,可雙腿像灌了鉛,根本使不上力。
馬陽試圖去夠掉在雪地里的銀鏈,卻剛伸出手就栽倒在地。
艾麗依舊昏迷,可她頸間的羊皮紙角,此刻正泛著比之前更亮的幽光,上面的古文字仿佛活了過來,正順著她的皮膚往血管里鉆。
冰層下的轟鳴變成了咆哮。
傅明望著重新擴大的空間裂縫,突然笑了。
他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生還是死,但他知道——
真正的麻煩,這才剛開始。
冰原的風突然拔高成尖嘯,像是有無數冤魂在裂縫深處哭嚎。
傅明的后頸寒毛根根倒豎,他望著那道重新撕裂的空間裂縫,終于看清了裂縫深處翻涌的暗金色——那是某種被冰封了千萬年的金屬巨構,棱角如利戟般刺破空間,每一道劃痕都在向外噴吐著比之前更灼熱的能量流。
“老傅!“馬陽突然拽他的衣角,聲音發顫,“能量...反彈了!“
傅明抬頭,瞳孔驟然收縮。
原本被對沖削弱的紫黑能量流不知何時裹上了暗金紋路,像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正以螺旋狀倒卷回來。
那哪里是能量流,分明是條張著毒牙的巨蟒,蛇身每扭動一次,冰面就裂開蛛網般的紋路,連遠處的冰穹殘骸都被卷上半空,在能量風暴里碎成齏粉。
“護住艾麗!“傅明嘶吼著撲過去,可他的腿剛邁出半步就軟了——潛在能量枯竭后,他的脊椎骨里像插著根燒紅的鐵棍,每動一下都疼得眼前發黑。
馬陽倒是勉強撐起身體,可他的右手掌已經焦爛,連銀鏈都握不住,只能用左手死死壓在艾麗后心,試圖用體溫給她續些暖意。
艾麗的睫毛突然輕輕一顫。
這細微的動靜被傅明捕捉到了。
他踉蹌著跪在她身側,發現她原本泛青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成珍珠白,頸間那方羊皮紙不知何時完全貼在了她皮膚上,古文字像活過來的金砂,正順著她的鎖骨往心臟位置匯聚。
更詭異的是,她的呼吸聲變了——不再是昏迷者的淺弱,而是帶著某種韻律,像是在配合冰層下遺跡的心跳。
“她在...共鳴。“馬陽突然開口。
他的指尖抵在艾麗手腕上,那里的脈搏跳得極快,卻不再是機械齒輪的錯亂,而是和著能量風暴的頻率,“老傅,你記不記得遺跡壁畫里的'守墓人'?
她們的血液能引動星軌,用自身為媒介...“
話音未落,艾麗的掌心突然泛起幽藍光芒。
那光很弱,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能量風暴里激起層層漣漪。
傅明看著她的手,發現指縫間滲出了淡金色的液體——不是血,是某種比水銀更粘稠的物質,正沿著她的指尖流向冰面,在三人周圍畫出個殘缺的圓。
“是地脈封印!“傅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三天前在遺跡最深處看到的壁畫:守墓人跪坐于星圖中心,用血脈畫出的封印能逆轉能量潮汐。
此刻艾麗的金液正沿著壁畫里的紋路蔓延,雖然殘缺,但已經在三人頭頂形成了半透明的光罩,將逼近的能量流暫時擋在罩外。
“不夠!“馬陽咬著牙,扯下自己的圍巾裹住右手,將還在滲血的左手按在光罩邊緣。
他的血珠滴在光罩上,竟像催化劑般讓金紋亮了幾分。
傅明立刻反應過來,他咬破自己的食指,將血按在馬陽手背——他們在北極古碑前曾用血液共鳴激活過星圖,此刻這股聯系竟還殘存在兩人血脈里。
光罩瞬間膨脹成半球形。
能量風暴撞上來的剎那,傅明聽見了玻璃碎裂般的脆響。
光罩表面爬滿了蛛網紋,艾麗的金液開始倒流回她體內,她的臉色白得近乎透明,連睫毛都泛起了青灰。
馬陽的左手在滲血,血珠卻不再是紅的,而是混著金液的淡紫——那是能量反噬深入骨髓的跡象。
“撐住!“傅明吼道。
他的精神力已經枯竭,但本能驅使他將額頭抵在艾麗額間。
某種溫熱的東西從他眉心涌出,像是沉睡的記憶被喚醒——那是在遺跡陣眼里,艾麗曾用精神力護住他時留下的共鳴。
此刻這絲共鳴如游絲,卻將三人的意識連在了一起。
能量風暴的尖嘯突然變低了。
傅明“看“見了艾麗的記憶:漫天星斗下,少女跪在青銅祭壇前,手腕被利刃割開,金血流入刻滿古文字的凹槽;馬陽的記憶里,亡母臨終前塞給他的銀鏈上,刻著和艾麗羊皮紙一樣的圖騰;而他自己的記憶最模糊,只有北極古碑上的星圖,與此刻艾麗掌心的光紋完美重合。
“原來...我們早就是局里的棋子。“馬陽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的左手按得更緊,血珠與金液融合成更亮的光,“老傅,推我一把!“
傅明沒問為什么,他用最后一絲力氣將馬陽推向光罩邊緣。
馬陽的銀鏈雖然燒紅了,但此刻正隨著光罩的韻律輕鳴,他將銀鏈按在光罩缺口處,鏈上的圖騰與艾麗的金紋重疊的瞬間,光罩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能量風暴被暫時彈開了。
但這只是回光返照。
傅明能感覺到光罩在迅速變薄,艾麗的金液已經不再流出,她的呼吸又弱了下去;馬陽的銀鏈開始熔化,滴在雪地上發出“滋啦“聲;而他自己的額頭正滲出黑血——那是精神力透支到極限的征兆。
裂縫深處的暗金色巨構突然震顫起來,像是被什么驚醒了。
能量風暴重新凝聚成更龐大的漩渦,暗金紋路在其中翻涌,形成一只巨眼般的光團,正緩緩轉向三人所在的位置。
傅明望著那只“巨眼“,突然想起艾麗昏迷前抽搐的手指——她當時,是不是想提醒他們什么?
冰原的風卷起雪粒,打在光罩上發出沙沙的響。
能量反彈的浪潮,終于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