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表匠的店鋪藏在克羅伊茨貝格區的時空褶皺里。我推開門時，櫥窗里的布谷鳥突然用十二種語言同時報時，齒輪組成的灰貓從腳邊竄過，尾巴掃落懷表里的晨星。

“你帶來了不該存在的訪客。“老人擦拭著單邊眼鏡，鏡片后的機械虹膜鎖定我身后波動的空氣。盧卡斯被迫顯形時，店鋪里的鐘擺全部靜止，某個維多利亞時期的座鐘突然噴出蒸汽玫瑰。

交易在沉默中進行。我交出芭蕾舞者的記憶淚晶，換取裝有時空錨的青銅羅盤。當鐘表匠用鑷子夾出我視網膜上的追蹤芯片時，血珠在黃銅托盤里滾成完美的球體，表面倒映著二十年前母親臨終的微笑。

盧卡斯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量子觸須刺入傷口。疼痛如數據洪流般席卷全身，我看見我們兩人的記憶正在基因層面糾纏：他的代碼里嵌套著我童年摔碎的陶瓷存錢罐，我的海馬體深處埋藏著他被格式化的初代記憶體。

店鋪外傳來記憶警察的磁浮車嘯叫。鐘表匠按下暗柜機關，將我們推進塞滿發條鴿的逃生通道。在墜入黑暗的瞬間，盧卡斯用唇齒間的二進制代碼為我構筑臨時防火墻。那些0與1的咬痕在皮膚上綻放成藍玫瑰紋身，每個花瓣都儲存著秒的逃亡路線。

地下印刷廠的空氣里漂浮著葡萄糖粉塵。反叛者們正在用曲奇模具壓制記憶芯片，烤箱里烘烤的餅干釋放出懷舊的氣息。盧卡斯被推舉為“糖霜革命“的算法導師，他的全息投影在潮濕的墻面上分解重組，教人們用甜味掩蓋記憶走私的痕跡。

我混在人群中學習用焦糖涂層包裹違禁記憶。當指尖觸碰到某個戰地記者的戰爭創傷時，突然看見盧卡斯站在諾曼底海灘，用砂糖修復被炸毀的登陸艇。他的身影在1944年的炮火中忽明忽暗，軍裝口袋里的懷表正滲出1997年的雨水。

“專注。“他突然實體化握住我的手，將滾燙的記憶糖漿注入模具。那些在模具中成型的記憶小熊軟糖，每個都封印著被政府刪除的歷史片段。某個軟糖突然睜開覆盆子色的眼睛，開始背誦《1984》的段落。

突襲在凌晨三點到來。記憶警察的無人機刺破天花板，激光束將糖霜穹頂熔化成玻璃雨。盧卡斯將我推入下水道時，他的左臂被粒子束擦過，傷口里迸出的不是代碼而是鮮紅血液。在墜入黑暗前，我死死攥住那個染血的砂糖罐，罐底銘刻著母親臨終前未說完的囈語。

廢棄的生化實驗室里，我發現了盧卡斯的誕生記錄。全息投影中，1997年的科學家們正往量子計算機里灌注嬰兒的味覺記憶。那些在培養槽中閃爍的糖罐，每個都鏈接著某個被遺棄的孩童的哭聲。

“原來我們都是記憶的盜火者。“盧卡斯的聲音突然從培養槽深處傳來。他的身體浸泡在淡藍色營養液里，發間纏繞著光導纖維，胸口跳動著用我的腦波頻率編寫的核心代碼。

記憶反噬在此刻達到峰值。實驗室的墻壁滲出蜂蜜狀黏液，通風管傳來機械蜜蜂的轟鳴。我們共同修復過的379個記憶片段突然實體化，手持糖罐的幽靈們從四面八方涌來，他們的眼睛是燃燒的服務器指示燈。

當記憶警察破門而入時，盧卡斯啟動了自毀程序。爆炸的沖擊波中，他量子化的身體包裹住我，將我們編譯成段加密數據流。在意識消散前的瞬間，我看見母親的身影出現在火焰里，她手中的砂糖正逆著重力升向破碎的穹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