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斯的代碼在我神經接口筑巢的第七夜，柏林下起了熒光雪。那些六邊形結晶體內封存著人類被刪除的夢境，落在皮膚上會融化成帶著記憶余溫的電子露珠。

我站在奧伯鮑姆橋的陰影里，看著河面漂過成群的機械水母。它們觸須間纏繞的光纜突然繃直，在水面投射出我童年住處的全息影像——那棟早已拆除的公寓樓正在數據流中復現，每個窗口都閃爍著不同的糖罐形狀。

“你的海馬體比云端服務器更美味。“盧卡斯的聲音從耳后傳來，他的手指虛撫過我新植入的視覺芯片。施普雷河水驟然倒流，我看見十二歲的自己正在閣樓偷嘗蜂蜜，琥珀色的黏液從指間垂落，在木地板上繪出克萊因瓶的拓撲結構。

地鐵隧道的冷風卷著1943年的防空警報聲襲來，盧卡斯的量子態身體突然實體化。他掌心的砂糖結晶迸裂成星圖，我們腳下浮現出柏林地下城的全息地圖。3號線地鐵軌道正在扭曲成DNA螺旋，每個堿基對都標記著記憶警察的巡邏時間。

“想要保存那個老人的杏仁面包記憶嗎？“他的睫毛顫動如信號接收器，“得先學會在監控系統的盲區沖浪。“

當第一束探照燈掃來時，盧卡斯將我推進數據漩渦。我的視網膜上炸開無數個平行柏林：有的城市長滿水晶神經樹，有的鐘樓在反物質雨中融化。在意識墜入黑暗前，最后看見的是他頸后條形碼滲出的藍光，正緩緩拼出我母親葬禮的日期。

記憶清潔局的人造雨帶有神經漂白劑的氣味。我蜷縮在波茨坦廣場的防空洞里，看著雨水在隔離罩上蒸發出扭曲的彩虹。盧卡斯在墻面上投射出密密麻麻的方程式，那些變量符號正化作銀色蛞蝓，啃食著混凝土里的記憶菌絲。

“他們正在清洗1989年11月9日的集體記憶。“他的指尖劃過發霉的墻面，喚醒沉睡在磚縫里的歡呼聲浪。全息影像中，人們用鐵錘砸向虛化的墻，每塊飛濺的混凝土都包裹著嬰兒的初啼。

我的神經接口突然灼痛，上周修復的芭蕾舞者記憶開始反噬。那些本該被刪除的足尖血痕，此刻正順著脊椎爬上大腦皮層。盧卡斯將手掌覆在我顫抖的后頸，他的皮膚下涌出蜂巢狀的光網，把疼痛編譯成德彪西的月光曲。

“這是記憶黑市的通用貨幣。“他遞來一枚結晶化的眼淚，內部封存著柏林墻倒塌時某塊磚的視角，“足夠換取三小時無監控時間。“

我們潛入市政數據中心時，正遇上記憶洪峰過境。無數被刪除的片段在服務器大廳橫沖直撞：失戀少女的未讀短信、退役士兵的戰場耳鳴、還有我五歲時在幼兒園打翻的草莓牛奶。盧卡斯用算法編織出捕夢網，那些逃竄的記憶碎片撞入網中，發出風鈴般的脆響。

在核心數據庫前，他教我用舌尖溫度解鎖基因密匙。當門禁系統識別出我唾液里的納米機器人時，整座建筑的應急燈突然變成暖黃色。警報聲被編譯成舒伯特小夜曲，而我們在滿室飛舞的記憶蝴蝶中，找到了那個被上千道防火墻守護的糖罐宇宙原始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