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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南風知意同舟共濟

程沛被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他狠狠地瞪了程耀一眼,卻對阮知意的不給面子無可奈何。畢竟,人家確實已經禮貌地稱呼了“殿下”,只是他自己反應稍慢了一步。

程耀的眼底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他似乎已經看穿了這位珠玉郡主的小聰明。剛才,她與他交換了一個微妙的眼神,顯然是想讓他來扮演這個“惡人”,而她則可以獨善其身,坐享其成。

阮知意毫不心虛地點了點頭,她的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這個主意挺有趣的。我們就讓擲出奇數的人坐一條船,擲出偶數的人坐另一條船,如何?”

此言一出,程沛更是氣得臉色鐵青,他正要開口拒絕,卻見阮知意突然偏過頭來,對他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綻放的花朵,絢爛而耀眼,讓程沛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反駁。然而,等他回過神來,卻發現那笑容背后隱藏著一個細微的口型——“奇”。

原來,并非美人不依,而是她害羞了,所以才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來暗示他。程沛心中頓時釋然,他春風滿面地笑道:“好,就依這個法子!”

很快,婢女們送上了四顆骰子,四人各執一顆,在木盤上依次拋擲。程沛率先擲出了一個奇數,他得意洋洋地看著其他人,只見程耀緊接著擲出了一個偶數,他的心情更加舒暢了。

阮知意并沒有擲出什么就得到什么的本事,她掂了掂手中的骰子,看了一眼程耀,臉上寫滿了“就靠你了”的神情。程耀淡淡一笑,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她得到了暗示,一把將骰子擲了出去,結果果然是個偶數。程沛頓時愣住了,他心中不禁暗自嘀咕:難道是自己自作多情會錯了意?剛才阮知意的那個笑容,難道只是單純的笑容而已?

南風瞥了一眼正悄悄在木盤底下搞小動作的程耀,他手中捏著一塊磁石。南風隨手擲了個奇數,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向了獨木舟,停在岸邊回頭對程沛說道:“九殿下,您先請?”

……

最終,阮知意如愿以償地與程耀上了同一條船,他們率先離岸而去。程沛則愁眉苦臉地呆立了半晌才踩上了木舟。不知是因為日頭太曬,還是因為他心中氣惱,他坐下時身子一晃,險些一頭栽進水里去。

南風見狀往后退避了幾分,像是生怕程沛將病氣過給自己。他坐在對頭,語氣不咸不淡地說道:“殿下如有不適,下官可以隨您一道回岸上去。”

眼看著阮知意和程耀的木舟漸漸遠去,程沛咬牙切齒地吩咐艄公:“趕緊跟上!”

湖面寬闊無垠,水芙蓉裊裊婷婷地搖曳著身姿,碧葉紅花鋪滿了大半個池塘。木舟在其間穿行需要緩行。好在撐篙的艄公技藝嫻熟,輕輕松松地避開了障礙物,讓船悠悠地往前駛去。

然而對于程沛來說,這幾番晃蕩卻讓他感到頭暈目眩、胃腹翻騰。一股酸氣漸漸涌上了他的喉嚨口。他竭力按捺著嘔吐的沖動,不料前頭又出現了一大片水芙蓉。艄公的長篙一撐,木舟一晃,他便再也憋不住了,“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南風的臉色瞬間大變,他慌忙起身退開。然而木舟狹窄避無可避,情急之下他只得“噗通”一聲躍下了水。與此同時,程沛嘔出了一大灘臟污。恰逢風過,汁液飛濺了一船。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讓人措手不及。

阮知意和程耀聞聲驀然回首,臉上寫滿了錯愕。程沛見心上人望了過來,自己滿身污穢,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然而吐完之后他卻感到一身舒暢,想暈也暈不了。

艄公大驚失色,慌忙拋下長篙向他請罪。南風也不比程沛好到哪里去,他人在池中渾身濕透滿面泥漬,鬢角還往下淌著水珠子。他一只手如攥救命稻草般緊緊攥著一桿碧綠的蓮枝,周身團簇了一圈紅艷艷的水芙蓉。

這場面當真是香艷至極。

在一片死寂中響起了一個脆生生的笑聲。南風一聽便知是阮知意發出的聲音,他回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料這下卻瞪在了她帷帽垂落的白紗上,倒是讓她不疼也不癢。

岸上仆役已朝這邊趕來,程耀也吩咐艄公往回撐去。等到南風跟前時,阮知意撩起白紗低頭望著他解釋道:“南尚書莫怪,方才失笑實是為您出淤泥而不染的風華所折。”

南風聞言渾身一抖,他已是兩害相較取其輕了,這丫頭何必提醒他池子里滿是淤泥呢?實則也不比程沛的穢物好上多少!

程耀忍俊不禁地吩咐岸上人去照管程沛,隨即起身向南風伸出手道:“來。”阮知意見狀趕緊叫阮青走去船頭穩住船身以免兩人動靜太大讓這不靠譜的木舟翻了。然而卻見程耀一把拉起了南風而腳下的船依舊十分穩當幾乎連晃都沒晃。

她看了眼他發力的胳膊心中暗道:能如此輕松拽起一名與自己身板差不離的男子必是底子深厚的練家子。程耀此人興許的確并非面上瞧來這般文氣。

南風抖得渾身上下每一處骨節都在打架剛縮著手腳在船尾坐下泥水便從頭到腳緩緩淋淌了下來。阮知意忍俊不禁地遞去一方錦帕道:“南尚書您擦擦?”見他面露嫌惡之色她補充道“想來這帕子比眼下的您干凈一點。”說完笑著拿指頭比了個“一點”的手勢。

南風咬牙死盯著她不動。程耀朗聲大笑吩咐了艄公回岸去,見阮知意還伸著手便接過她的帕子塞進南風手心替他收了道:“回頭我替你收拾九弟你且回府好生沐浴歇息今日就莫去教十三弟學問了。”

南風終于“嗯”了一聲。阮知意聞言笑意微滯問道:“南尚書平日都教十三殿下做學問嗎?”程耀見他約莫吐不出話來替他答了句“是”。

三人一道上了岸,程沛顏面盡失早已落荒而逃。南風這般模樣自然也被仆役送回了府,岸上只剩了阮知意和程耀兩人。

他們本是心照不宣預備趁泛舟獨處時說話的,這下倒得來全不費功夫了。程耀開門見山地問道:“郡主方才何故與我共舟?”

阮知意輕輕擺了擺手,示意阮青退到一旁,莫要讓他人靠近,隨后緩緩開口:“殿下,咱們都是明白人,也就不必藏著掖著了。您不惜費盡心思與家兄聯手,輾轉多次只為見我一面,想必是有重要的話要對我說。而我愿意與您共乘一舟,自然也是想聽聽您的高見。”

阮鈺那拙劣的演技,在阮知意眼中猶如孩童的把戲,漏洞百出,她早已洞察了其中的真相。想來是程耀與兄長早已暗中商議,借由程沛的便利,才得以見她一面。

她的話語直接而坦率,讓程耀的眼底不禁閃過一絲訝異。他微微頷首,道:“郡主果然直爽,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我此番前來,是希望能求得郡主的青睞,成為您的夫君。”

在阮知意聽來,這一句“求娶”,仿佛就如同日常閑聊中的“要不今兒個午膳吃餛飩”一般隨意。她面色平靜如水,微微仰頭,目光直視程耀,緩緩說道:“殿下若想娶我,為何不直接與我兄長、父親商議,或是請圣人賜婚呢?如今拿此事來問我,先不說是否有違禮數,恐怕也是徒勞無功。我若應允,您終究還是得回頭請長輩們做主;我若不應,您便就此打消這個念頭了?”

程耀聞言,回答道:“郡主與尋常女子不同。我若貿然請旨,未曾先問過郡主的心意,一旦因此惹惱了榮陽王,恐怕后果不堪設想。我也深知此番行為有所失禮,因此才借了九弟的名頭前來。當然,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郡主應允,該走的禮數,我必然一樣不少地補齊。”

這話聽起來還算得上誠懇。有了南詔太子那樁事情的前車之鑒,程耀想必也清楚榮陽王對女兒的疼愛之情。想要通過詢問榮陽王來得到同意,多半只會是徒勞無功。因此,如何抉擇,還是得看阮知意的意愿。與其繞彎子,不如直接一些。

阮知意微微點頭,道:“那么,殿下為何偏偏想娶我呢?”

程耀微微一愣,似乎被這個問題問住了。

她輕笑一聲,繼續道:“殿下若是不問我也就算了,既然說想聽聽我的心意,那至少也該給我一個應允您的理由吧?若真讓我來做抉擇,想娶我的人可不少,又何必非得是您呢?”

起初,程耀并無窘迫之色,但隨著阮知意的話語,他的目光開始微微閃動,似乎真的被問住了。

她繼續笑道:“倘若此刻站在這里的是九殿下,他或許還能理直氣壯地說一句,他想娶我是因為我長得好看。那您呢?您又有何理由讓我應允這門婚事呢?”見他仍舊不開口,她輕輕牽了牽嘴角,道:“殿下的誠意,我已經看得分明了。告辭。”

說完,她轉身欲走。程耀下意識地邁出一步,喊道:“等等。”

阮知意停下腳步,回頭望向他。只見他猶豫了一下,說道:“今日是我唐突了,但此時此地確實不宜詳談。如果郡主不嫌棄的話,三日后,我將派人登門與令兄詳細商議此事。”

她靜靜地望著他,半晌后,緩緩說道:“如此,三日后,我再決定是否考慮殿下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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