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合去了明兒爺屋里。

屋中燭火搖曳，一些稀奇的、葉子厚厚的、油亮亮的植物散發著說不上的惡臭。

“呦……阿合來了？”劉老明在屋里靠著榻斜窩著，嬌媚地叫了一聲。

“嗯，來了。”

劉老明聽著，磕了磕煙斗，打趣道：“阿合今天好穩重。”

這話柳老合很中聽，就那么笑瞇瞇地盯著劉老明：“媽媽以為阿合是個小傻子？”

“不傻嗎？”女人那明顯不是正常比例的長腿，換了個方向翹起了二郎腿。

“嗯，傻，媽媽說阿合傻，阿合就傻。”柳老合像一只捋順毛的小狗，乖乖的，小尖牙就那么露著，很惹人喜歡。

不過這話當然是假的。

柳老合怎么可能傻？

他柳老合方面在泗水就不是什么善茬。偷過東西、給寡婦找奸夫、給惡少們放風……諸如此類，他都干過。后來有幸認識了季哥，搞了些買吃的的錢。

小時候就如此，出山后的這十年，莫不是也當他是吃白飯、看天命的？十年間，全都靠他一個人打過來的。

李自成被他說服了、大明被他打了、山海關被他堵上了、南明被他滅了……柳老合不是善茬。

“哈哈哈，阿合真可愛。”劉老明摸了摸柳老合的腦袋，柳老合也順著搖了搖頭。

兩個心懷鬼胎的人，就在悠悠燭火下互相望著，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劉老明畢竟算是個長輩，懶得等了，就直接問了：“阿合找我有什么事啊？”

柳老合拽了拽白袍，玩味一笑，道：“詡哥會煉丹對不對？”他此刻并不想把真實想法吐出來。

劉老明妖媚一笑，吐了一口煙，就像條蛇一樣趴到了桌子上：“是啊，阿合怎么了？”她也知道柳老合說的不是真實意圖，但她不想拆穿，她想看看這小子能說出什么來。

“師哥啊……我好像，有點，有點……”

“有點怎么？什么話還不能和我說？”

“哦……我好像有點不行。”說完這話，柳老合就呆呆地看著劉老明，弄得劉老明也挺尷尬的。

“你說的是……？”

“是。”語氣不容置疑，十分霸道。

劉老明避開了他的目光：“何以見得。”

“呃……我今天看到了個漂亮妹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喜歡的那種前凸后翹的妹妹。”

“這是好事啊。人呢？”

“我讓她先住下了。”

劉老明拿出了一本書，擺到了柳老合眼前。

“嗯，什么時候開始的？”

“嗯……十多年前吧。”

劉老明聽到這個敏感的年份，瞅了瞅他，翻了個白眼：“行，阿合為什么覺得那么早之前就有？”

柳老合自己也沒注意到，他臉紅了，“自從有一天，突然沒感覺了。”

劉老明聽見，抓桌角的手瞬間使勁了，手指甲都插入了桌角，臉上的妝也笑裂了，一道道如白瓷碎裂的紋路出現在臉上，她點點頭，道：“等著，詡哥救你。”

柳老合看著她，笑著點了點頭。可他真的好想問一句話：你不是詡哥吧？

詡哥不一樣了，他內心深處有這樣一種感覺，這不是他的明兒爺。可是……搜遍記憶，他的明兒爺又確實是這樣的。從什么時候開始不一樣的呢？似乎就是十多年前。

他想問，可是他不敢問。人對失而復得的東西總是很珍重的，他害怕，他害怕詡哥再沒了。這樣其實也可以了，起碼詡哥很愛他，而且人也在。

“你來找我不止是為了這個吧？”劉老明不想耗費睡覺時間和他掰扯了。

“嗯……確實不是。”柳老合的氣質變了，不是以前那種傻里傻氣、可可愛愛的了，忽然變得很穩重、有修養，“師哥……朕待你不錯吧？”

“嗯，好著呢。”劉老明也盯著他。

“嗯，那師哥一有想做的，朕是不是都支持了，無論對人民是好是壞。”

“是。”

“那么……朕如今有想做的，師哥可否支持一下？”

劉老明笑了：“阿合問我支不支持，倒是說說要干什么啊。”

柳老合沒有正面回答她：“朝中的大臣，也就是盤龍觀的，都是師哥的人吧？”

“都是情同手足的師兄弟，談什么……我的人？”

“哈哈，師哥說笑了。師哥莫欺負朕年紀小，事情還是看的出來的，他們的態度……對師哥和對朕，自然是不一樣的。朕如今有正事要做，所以師哥……有別的事以后再說，讓他們先回到工作狀態。”

“阿合真是說笑了，我一個書生的妻子，有幸被你找到，做了你媽媽。說白了，我還是個弱女子不是？那都是些和你一道做事的兄弟，怎么會聽我的。說白了，師哥還仰仗著阿合呢。”

柳老合聽見，爽朗一笑：“嗯，師哥仰仗阿合，那阿合也仰仗著師哥。詡哥……以后多照顧照顧阿合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柳老合一撒嬌，劉老明就受不了了：“行，好。”

柳老合聽見這個，知道穩了，也不愿意和劉老明多說了，就離開了。

今晚月色正好，雖然是秋天，可宮中的景色，卻讓他想起了那個春天。也是這樣一個晚上，明月與繁星同在。如霜華一般灑落在地上。

他坐在石階上，默默回憶起了那一天——夢開始的那一天，和那金戈鐵馬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