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地頭陰涼下，柳老合一身土黃色衣服，邊玩著抓到的小蛇，邊看著劉老明，慘兮兮地說道：“詡哥，老鐘他跟我說……不好好干活的小皇帝，會被女真人抓走。目下山海關外的那些滿人就是女真人，你說我要是不好好干，會不會也被抓走啊？”

這里的老鐘，指的自然就是鐘謙悠了。自從那天之后，他和鐘謙悠的關系迅速升溫，逐漸從看不順眼，變成了正常君臣。

劉老明看著他這樣子，突然覺得好玩。托著下巴陰惻惻笑了笑，把手中陶碗里的涼水，一下潑在了柳老合臉上：“哎呀，天有點熱，給你降降溫。”說罷，還笑了幾聲。

“謝謝詡哥，不對……謝謝媽媽！”柳老合笑得真的跟個大孝子一樣，劉老明看著，都有些感動，摸了摸他的頭。

“所以……我要是不好好干活，到底會不會被女真人抓走啊？”

劉老明笑道：“可能會，所以你更要好好干了。”

其實如果柳老合真的被抓走了，對這個世界死心了，再也燃不起救世的愿望，她才會開心。只是那幫滿清的人，到了關內，必定會屠戮百姓，扼制中原文化發展。

到時候……他們盤龍觀，可不好辦。

為了這個，絕對不能讓那群人進來。

而且，劉老明也不是什么心理變態之人，若不是非這樣不可，她還挺想看看柳老合好好干活，是什么樣子。

要是真的出了個明君，她還……挺欣慰的。

“詡哥……朕要開始努力了。”柳老合的語氣忽然變了，變得非常正式，不容置疑，“以后這田地……先不來了。”

說完，柳老合就將胸一挺，威風凜凜，雄姿挺拔地離開了地頭。

劉老明拿出煙斗，抽了幾口，眉毛挑了挑，想著今天柳老合撂下的話，心里多了幾分期待。

“這孩子啊……前途無量呢。”

。

柳老合行在宮道，身邊都是紅墻，他數過了，這個皇宮絕對有說法，墻的數量、地磚的數量，都是非常吉利的。而且皇宮的宮殿，排列還和盤龍觀相同。

莫非……真是老祖爺爺在天上扔下來的？

可是，這神神鬼鬼之說，真的存在嗎？

“誒，海濤。”

“嗯？怎么了？”馮海濤一張臉，在他面前探了探。

柳老合皺了皺眉：“從今天起，朕要奮發圖強了。你從今天起，告訴各位師兄弟們，做做樣子。懂嗎？”

馮海濤眨了眨眼：“好吧。”

“好的，那咱們稱呼得改一改了。以后別叫我老合了。”

“不行。”馮海濤果斷拒絕，“你這是發達了，不要我了？你們男人就這樣，得了勢，就變了心……”

“你從哪學來的這些話啊？你是什么嬌柔小姑娘嗎？不改口，好吧，不改口，別惡心我。”

馮海濤看出來了，他這應該是請示過劉老明的，于是順著說道：“那然后呢？”

“然后……咱們就是變法，改革，富國強兵，恢復科舉。總之，看著辦，我這幾個月沒處理政務，得先熟悉熟悉。”

馮海濤說出了一個致命問題：“你識字嗎？”

柳老合聽到，不禁冷汗直冒，道：“咱們……文字改革吧。”

“改成那種楚國文字？不行，那不是直接倒退了將近兩千年，不行。你聽著，你學什么都快，之前打仗也是，學得很快。你就照著《字匯》上的學，那里邊的口語常用字，你先學會，其他的慢慢也就能理解了。要是不會……你就去問來鋱師叔。”

“好。”

“那你……那你現在是要去哪？”

柳老合撫了撫自己皺起的眉頭，頗沉重地道：“給我找件能穿的衣服，我去地牢里看看那群老主貴。”

“老主貴？他們有什么好看的啊？而且……你最氣派的衣服，已經給詡哥穿了。”

柳老合想起來了，之前劉老明藥效過勁，直接回到了一米九的身高，原來的衣服都穿不了，自己就把那個死貴死貴的龍袍，給了劉老明穿。

那龍袍本來拖特別長的地，但改了改，加上詡哥的身高，就正正好好了。

“既然是給詡哥，也沒好說的了。只是……我還有別的衣服嗎？”

“沒，你要是得撐場子，我去花點錢，給你做一件。”

“別了，咱們手頭夠緊了，征戰這么多年，不曾搜刮過一次民脂民膏。”

“去找鐘謙悠借一件吧。”

“只能這樣了。”

。

晚夜，地牢

難得，時隔幾月，那美麗的月光又灑進了陰暗的地牢。

柳老合借了鐘謙悠已故長子的衣服，來了地牢。

又是一輪滿月，外面月華如霜，月光掠過他束發的銀絲云紋緞帶，臥蠶眉雖不顯凌厲，卻透著沉靜到讓人畏懼。

月白絲袍下擺垂著和田白玉佩，被透進月光映得明亮生光。

“主……陛……陛下……？”門口守衛在糾結稱呼。

柳老合瞪了他們一眼，兩個守衛瞬間不寒而栗，他們知道，行軍打仗時，那個宛如惡鬼的柳老合，又回來了。

他沒繼續在守衛身上浪費時間，穩步走進了地牢。

“從左到右，報報自己的名號。”

他說完之后，這些人先是遲疑了片刻，但自從那次柳老合殺一堆人之后，他們就害怕了。

貴族的傲骨？再也不會有了。

于是所謂的“高人一等們”，就開始報自己的家室身份。

“沐家，原是太祖養子，鎮守云南。”

聽到這個，柳老合擺了擺手：“開鎖。”

“徐家，徐文爵。”

“嗯，下一個，繼續說。”

“我！朱由榔！”

柳老合想了想：“嘶……也開鎖。”

“張世澤。”

“這個……開鎖吧。下一個呢？怎么不說話？”

只聽那人顫顫巍巍道：“吳……吳三桂的……我不是，我沒有要投靠清軍，我沒有！”

柳老合不是傻子，一下想起了這人是怎么回事，于是拿出手持的小火銃，一槍打死了。

“下一個。”

“余姚黃氏。”

“開鎖。”

下一個人都準備要應聲了，卻聽柳老合道：“往者弗論，今海內粗安。然山海關外，清軍眈眈，凡志在攘夷者，皆可列班復位。

諸君毋以貳臣自慚，吾輩皆炎漢苗裔，戮力御侮，斯為榮也！豈忍華夏衣冠，膏染胡騎之刃乎？”

柳老合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些大部分都是些原本在地方都有權勢、有威望的世家，如果能利用好他們，讓他們和自己都形成民族認同感，給個編制，再放他們回去，對抗清軍，無疑是事半功倍。

聽到這個，幾個人表了態。緊接著又有幾個人表了態。

不過……柳老合也不是什么人都放的，他看著幾個晉商道：“我知道的，你們暗中資助清軍了，你們……是想換取點什么好處嗎？總之，你們這樣的漢奸，放不了。”

晉商聽完，心死了。就那么看著自己，被一槍打死了。

但是，柳老合獨留了個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著年方二八，白白嫩嫩的，身姿婀娜，有一種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成熟。他看著小姑娘沒遮住的胸口，舔了舔嘴，覺得有些燥熱。

他太久沒見過這樣的，自己喜歡的女人了。行軍打仗見的都是群五大三粗的漢子，路上遇到的姑娘，又都是面黃肌瘦，形同惡鬼的難民。

“你叫什么名字？”柳老合看著她問道。

那姑娘，紅唇微啟，有些害怕地道：“何青鸞。”

柳老合忽然笑了，很是爽朗：“你名字真好聽！”

“啊……？我名字？”

“嗯！你那個……你上外邊待著吧，門口待著去。”

何青鸞聽完，也不敢再多待一秒，立馬跑出了地牢。

其余一些家人有過污點的女眷，聽到因為這個能活命，立馬撤開自己衣服，貼到了牢門口。

當然，有些性子剛烈但沒幫助清軍的，對于這種，柳老合就放了。

但是她們知道，出了地牢，出了皇宮的日子，能有多好過？

曾經的餓殍萬里，曾經的人吃人，才結束幾年？

不過，這些剛烈的人，自然也不顧這些。

這就是中華民族原生的，沒有經過奴性教育的風骨。雖然看著愚蠢，但卻是人間風清第一流。

之后，對于其他愿意留下的。

柳老合挑了幾個十五到四十不等的，至于四十歲以上的，他不是色鬼，只能拉去干活了。

這些人也不多，就十幾個。

里面有幾個挺吸引柳老合的：一個長相中人之姿但身材極好的少婦、一個身材平平但可稱世間第一美人的姑娘、一個一看就很會干活的姑娘、一個有點像詡哥的小倌。

當然，看了一圈，他還是最喜歡何青鸞。

他繼續往里走，走到了最里面一間房。

“滾！”里面一聲青年的聲音罵道。

“怎么又讓我滾？”柳老合看到其他人都走了，頗俏皮地問道。

那青年一股子傲氣的聲音傳來：“呵，不想理你。”

“可是我想理你啊？是不是啊，謝公子？”

這青年正是謝延松，他這幾天本來過得挺悠閑的，守衛也挺照顧他，牢房里還有劉老明送來的吃的，結果這個柳老合非要來找自己。

“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老合笑笑，打開了牢門，一身白衣，在牢房里幾乎是冒著光的，他斜靠在牢門上，挺愜意地道：“這么多年了，怎么還這樣呢？小時候那個長和我玩，但下山了的，是你吧？”

謝延松嘴唇微張，有些驚訝。他原以為柳老合早把他忘了，可沒想到，這人竟然記這么久。他原以為柳老合是個癡傻的，可現在卻發現，這人有腦子。

“是嗎？”柳老合聲音輕挑，痞里痞氣的。

“是。”

“那……”柳老合忽然笑了笑，“延松姐姐，阿合以后還可以這么叫你嗎？”

謝延松有些不悅：“我是男的。”

柳老合聽完，坐下撒嬌似的道：“對對對，延松姐姐最硬氣了。延松姐姐，其實吧……我還是，很喜歡你的，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件事……”

這話當然是假的，他對謝延松毫無感覺，甚至有點煩她。

“呵呵，這就是你的目的嗎？之前劉老明跟我說過，他說你這人最愛裝傻充愣，我還不信，到現在一看，還真是。”她這話說的很不留情面，語氣也是譏諷異常。

“好，好，都不說，好。”柳老合忽然自嘲地笑起來，“你們啊，你們都是同門，我是個外人。”

你們都算計我，騙我好玩嗎？你不說，我還不問了。

“對了，你……算了，阿合，你既然知道我是當年的那個松樹姑娘，為什么每次她往我懷里鉆，你那么……那樣子？”

柳老合爽朗的，笑了幾聲，然后用吃屎的表情道：“你能想象那個畫面嗎？一個一米九九，渾身肌肉的壯漢，嬌滴滴地扭動著全身，往一個女人懷里鉆，還說著，‘哎呀哎呀’～”

“你給我閉嘴！太惡心了！”

“是吧，延松姐姐也覺得很惡心吧。不過我還是很喜歡詡哥。”

“柳朕……走吧。”

“延松姐姐不出去嗎？”

謝延松搖了搖頭：“不了，這好歹是個清靜的地方，我自愿流放，不走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