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商代的政教

商代是興于西方的。其始祖名契，封于商，即今陜西的商縣。傳十四世而至成湯。《史記》說：自契至于成湯，八遷。湯始居亳，從先王居。八遷的事實和地點現在不大明了。其比較可靠的：《世本》說契居于蕃；其子昭明，居于砥石，遷于商。《左氏》襄公九年，說昭明子相土，居于商丘。蕃在今陜西華縣附近。[1]砥石不可考。商丘，即春秋時的衛國，系今河南濮陽縣。殷人禘嚳而郊冥，祖契而宗湯。[2]帝嚳冢在濮陽，[3]都邑亦當相去不遠。惟冥居地無考。湯所從的先王，如其是嚳或契，則其所居之亳，該在商或商丘附近了。

這是湯初居之亳，至于后來，其都邑容有遷徙。湯征伐的次序，據《史記》、《詩經》、《孟子》，[4]是首伐葛，次伐韋、顧，次伐昆吾，遂伐桀。《孟子》謂湯居亳，與葛為鄰。后儒釋葛，謂即漢寧陵縣的葛鄉，地屬今河南寧陵縣。[5]因謂湯居亳之亳，必即漢代的薄縣，為今河南商丘、夏邑、永城三縣之地。葛究在寧陵與否，殊無確據。韋是今河南的滑縣，顧是今山東的范縣，亦不過因其地有韋城、顧城而言之，未敢決其信否。惟昆吾初居濮陽，后遷舊許，見于《左氏》昭公十二年和哀公十七年，較為可信。桀都陽城，見于《世本》，[6]其說亦當不誣。舊許，即今河南的許昌。陽城，在今河南登封縣。《史記》說：桀敗于有娥之虛，奔于鳴條。有娥之虛不可考。鳴條則當在南巢附近。南巢，即今安徽的巢縣，桀放于此而死。然則湯當是興于陜西或豫北，向豫南及山東、安徽發展的。

商代傳三十一世，王天下六百余年。其制度特異的，為其王位繼承之法。商代的繼承法，似乎是長兄死后，以次傳其同母弟；同母弟既盡，則還立其長兄之子。所以《春秋繁露》說：主天者法商而王，立嗣與子，篤母弟。主地者法夏而王，立嗣與孫，篤世子。[7]我們觀此，知商代的習慣，與夏不同，而周朝則與夏相近。又商代之法，“君薨，百官總己，以聽于冢宰，三年”。所以古書說“高宗諒，三年不言”。[8]觀此，則商代的君權，似不十分完全，而受有相當的限制。

此外，商代事跡可考見的，只有其都邑的屢遷。至其治亂興衰，《史記》雖語焉不詳，亦說得一個大概。今節錄如下：

【太甲】修德，諸侯咸歸殷，百姓以寧。

【雍己】殷道衰，諸侯或不至。

【大戊】殷復興，諸侯歸之。

【仲丁】遷于隞。[9]

【河亶甲】居相。[10]殷復衰。

【祖乙】遷于邢。[11]殷復興。

【陽甲】自仲丁以來，廢適而更立諸弟子，弟子或爭相代立，比九世亂，諸侯莫朝。

【盤庚】涉河南，治亳。[12]殷道復興，諸侯來朝。

【小辛】殷復衰。

【武丁】修政行德，天下咸歡，殷道復興。

【帝甲】淫亂，殷復衰。

【武乙】去亳，居河北。[13]

【帝乙】殷益衰。

帝乙的兒子，就是紂了。

公元一八九八、九九年間，河南安陽縣北的小屯，曾發見龜甲獸骨。有的刻有文字。考古的人，謂其地即《史記·項羽本紀》所謂殷墟，或者是武乙所都。據以研究商代史事和制度的頗多，著書立說的亦不少。但骨甲中雜有偽品，[14]研究亦未充分，所以其所得之說，尚未能據為定論。殷代政教，見于書傳，確然可信的，則古書中屢說殷質而周文。可見其時的風氣，尚較周代為質樸；一切物質文明的發達，亦尚不及周朝。又商人治地之法，名為助法。是把田分別公私。公田所入歸公；私田所入，則全歸私人所有。但借人民之力，以助耕公田，而不復稅其私田，故名為助，這確較夏代的貢法，進步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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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水經注》：“渭水又東逕巒都城北，故蕃邑，殷契之所居。《世本》曰：契居蕃。闞骃曰：蕃在鄭西。”案鄭初封之時，在今陜西華縣。

[2] 《禮記·祭法》。

[3] 《史記·五帝本紀》集解引《皇覽》。

[4] 《殷本紀》，《商頌·玄鳥》，《滕文公下》。

[5] 《漢書·地理志》注引孟康之說。

[6] 《漢書·地理志》注引。

[7] 《三代改制質文篇》。《史記·殷本紀》，湯的太子太丁早卒，立其弟外丙、仲壬。仲壬死，還立太丁之子太甲。又祖辛死，立其弟沃甲。沃甲死，還立祖辛之子祖丁。

[8] 《論語·憲問》。

[9] 《書序》作“囂”。在今河南滎澤縣，見《史記正義》引《括地志》。

[10] 今河南內黃縣，亦見《括地志》。

[11] 《書序》作“耿”。《史記正義》引皇甫謐，謂為河東皮氏縣的耿鄉，在今山西河津縣，《通典》謂在邢州，今河北邢臺縣。

[12] 此亳為今河南偃師縣，見《書經·盤庚疏》引鄭玄說。案《史記》謂盤庚復成湯的故居，則湯亦曾居于偃師。

[13] 似即安陽縣北的殷墟，見《史記·項羽本紀集解》引應劭說。

[14] 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報告。案前此說骨甲中有偽品的，亦頗有其人，但未得確實證據。至中央研究院派員調查，則作偽者確有其人，且有姓名。然則現在研究的人，所根據的材料，都未必確實。將來非將此項骨甲，重做一番分別真偽的工作不可。故本書于近人據骨甲研究所得之說，都未敢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