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龍山谷外的無名河灘上。

天光未現的清冷曉色中，河水沖擊碎石發出潺潺之聲，雨后的密林中彌漫著濕潤泥土的氣息。

陸遠靠坐在小溪旁的老樹根底下，把玩著散發濃郁妖氣的土龍妖丹，冷眼看著停在落在樹梢上的金雕，眼前再次浮現出【山海圖鑒】的面板。

【契靈：鉆天雕（500/500）】

【晉升材料：土龍丹（0/1）】

【技能：鐵羽、撲抓】

金雕吃飽了土龍血肉，將妖力值直接拉滿，進階之后必然會實力大增。

但他暫時不打算這么做，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無法承受過重進階之后的精神負擔。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這只扁毛畜生在戰斗最后表現出的叛逆和不馴，讓他有了深深的忌憚。

在屢次緊急之后，契靈不僅僅會提升實力，而且智力同樣有明顯的提升，為防止這畜生噬主，他打算等自己的實力再次大幅度提升之后在考慮讓金雕進階的事。

至于怎么提升精神強度，他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想法，進武館修習的事不能再拖了。

一聲悲慘的嘶鳴打斷他的思緒。

轉頭看去，六七個村民七手八腳地將他從土匪手里搶來的棗紅馬按倒，可憐的馬兒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能拼命掙扎。

生銹的短刀切入喉嚨，嘶鳴聲戛然而止，棗紅馬無力地蹬踹幾下蹄子便徹底沒了動靜。

蘇清茹熟練地用斷刀割開馬肚，熱騰騰的血氣立刻從尸骸里冒出，她兩手并用，一刀也不浪費，迅速完成切割，鮮血融入溪水中很快便沒了蹤影。

一個瘦骨嶙峋小妮子，身上套著并不合身的寬大衣裳，頂著大腦袋搖搖晃晃走過來像一根蘿卜。

她這身衣服也是從四人身上扒下來的，就是她在最后站了出來，保住了趙二最后一絲理智，小妮子沒有姓氏，大家都叫她瑤瑤。

她捧著個破碗走過來說道：“陸大哥，喝水。”

瑤瑤今年已有十二歲，可長期營養不良使身體發育緩慢，看上去像是只有八九歲的模樣。

陸遠摸了摸對方的小腦瓜，接過破碗一飲而盡。

陸遠放下碗，轉頭對著身旁的瘸腿少年問道：“你們幾個為什么沒跑，又折回來了？”

“陸大哥，我們還能往哪跑。”蘇清舒苦笑著搖搖頭，指著河灘上正忙著生火做飯的流民們說道，“要不是你，我早就在地穴里被妖怪吃了。”

“我們跟著趙公子逃出山寨的時候，總共有二十幾個，家在附近村子的很快就偷偷溜掉了。”

“只剩下我們九個無家可歸的，都在這世上無親無故，活著也是爛命一條，恩人有難，哪有跑的道理？”

“我們雖然窮，但是做人的骨氣還沒丟。”

蘇清舒說出這番話時，眼中精光閃動，竟生出一股不屬于這個年齡和身份的豪邁之氣。

陸遠點點頭，沒想到這少年竟有這般胸懷，若是生在好人家，定會有一番作為。

“火起來了！加水加水！”河灘上傳來一聲吆喝，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丟開石塊，望著漸漸升騰的火苗大笑起來。

逃出山寨的路上，大伙從死去的土匪身上扒下不少東西，不管是衣服靴子，還是盔甲武器，只要背的動就往身上套。

只有這個絡腮胡子，搶了一口大鐵鍋背在身上，還得意地說不管逃到哪去都能讓大伙有口熱飯吃。

大伙記不住他的名字，只記得他姓李，便都叫他鐵鍋李。

“借過借過！”鐵鍋李樂呵呵地捧起大鐵鍋，在河里舀了半鍋水，搖搖晃晃端上斜坡，架在用石塊簡易壘起的灶臺上。

“你們家在哪？怎么被土匪抓住的？”陸遠問道。

蘇清舒的神色略顯暗淡道：“我們家在吳州。”

“吳州？這么遠。”陸遠微微一愣。

雖然前身見識短淺，但他也知道吳州在大康帝國東南角，距離永州有萬里之遙，他們姐弟倆幾乎橫跨了半個帝國，其中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恩……陸大哥你也聽過？”蘇清舒終于表現年輕人應有的雀躍，“要不是為了逃難，我們姐弟倆也不至于跑這么遠。”

“你應該也聽說過吧，前些年吳州鬧旱災，整整三年沒下雨，好多人都餓死了。”

“后來又鬧起疫病，我聽說有的村子一夜之間就死絕了，人都餓瘋了，人吃人是常有的事，到處都在打仗，到處都是土匪。”

東南災禍居然鬧的這么兇？

人競相食這種事，從只有十六歲的少年嘴里說出來，眉頭都不眨一下，可見他早已司空見慣。

“我們蘇家還算有些家底，可再富裕也架不住這么折騰，幾年下來家底也見了空。”

“一年前，有天夜里，一伙悍匪突然闖入我們家，不要錢也不要糧，見人就殺，蘇家上下二十八口全死了。”

“我娘把我們姐弟倆藏在灶臺地下才躲過一劫。”

“后來我姐就帶著我一直向西逃，兜兜轉轉走了一年多，沒想到進了永州才一個多月就讓這伙土匪給劫了，要不是兩位恩人相救，我們姐倆定會死在這。”

蘇清輕描淡寫說出這番話來，好似在講別人的故事一樣。

不對。

陸遠仔細觀察著少年的表情變化，雖然沒察覺出端倪，但是他仍然感覺有些地方不對勁。

難怪昨天晚上拉住蘇清茹的手時，他感覺有些不對勁，現在回想起來，小手雖然臟兮兮的，甚至磕破了皮，卻柔嫩細膩指梢修長，根本不是窮苦人家孩子的手。

他的目光轉向正在宰殺馬匹的蘇清茹，眼底生出一絲疑慮。

哪個中等人家的小姐，能掌握如此熟練的宰殺技術？

太割裂了。

“開飯了，開飯了！”正在這時，遠處鐵鍋李將木柴敲著鍋底，大聲嚷嚷。

餓極的流民們陡然聞聲躍起，爭先恐后朝著火堆跑過去，煮爛的馬肉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他們已經很久沒聞過肉味了。

陸遠扶起蘇清舒，兩人一瘸一拐的向火堆走去。

“所以，接下來你們打算怎么辦？”陸遠問道。

蘇清舒偏過頭，投來篤定堅持的的目光。

“就是拼上這條命，也要把兩位恩人安全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