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章 ∶書生的執念—功名難求

醉仙居的大堂恢復了短暫的安靜,空氣中還彌漫著酒香和火藥味。張守業坐在角落,背靠著椅子,努力消化剛剛發生的一切。書生的叫罵、將士的怒吼、俠客的冷眼,舞女的絕望以及老叟的喟嘆,像一團亂麻在他腦海中交織,怎么也理不清頭緒。

他低頭看了看桌上的空酒碗,又抬頭望向對面喧囂的眾人,忍不住自嘲地嘀咕:“我這是喝醉了做夢,還是掉進什么戲臺子里了?”

一旁的小二端著一壺酒晃悠過來,笑瞇瞇地把酒壺放在他面前:“客官,這是咱醉仙居的招牌酒‘三生醉’,保準喝了您能看得更明白。”

張守業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問:“這到底是哪兒?還有這些人……他們是在演戲,還是鬧著玩呢?”

小二湊近些,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客官,這里是醉仙居,是個能聽故事、解心結的地方。您放心,他們可都不是演員,個個有故事,個個有執念。至于他們是誰……您待著看,自然就明白了。”

張守業還想再問,忽然聽到書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轉頭一看,書生正拎著酒壺站到堂中央,臉漲得通紅,明顯喝得有點多了。

“我不服!憑什么寒窗苦讀十幾載,最后落得個一無所有?”書生猛地一拍桌子,咆哮道,“那些貪官污吏、紈绔子弟,隨隨便便遞些銀子就能高中狀元!而我呢?連個秀才功名都得不到!世道不公啊!”

書生這番話一出口,大堂里的氣氛頓時又緊張起來。將士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端起酒碗抿了一口:“呵,原來是個連功名都沒混到手的書呆子,還敢在這兒裝什么清高?一個讀書人抱怨世道不公,這可真是稀罕事。你讀了那么多書,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這天下本就沒有公平。”

“功名?呵,”書生輕笑一聲,眼中卻透著深深的不甘,“就憑我滿腹文章,難道不配功名?你以為,當今科舉真的是看文章才華嗎?

“不是看才華看什么?”將軍嗤之以鼻。

“看銀子。”

書生語氣冰冷,眼里燃著怒火,像是憋了幾十年的憤懣終于找到了發泄口。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后,狠狠將杯子放在桌上,目光銳利,“只要有錢,什么狀元、榜眼,隨便你挑。可我呢?寒窗苦讀三十年,換來的是什么?一紙白卷罷了。對了,你不過是個粗人,能懂什么?只會舞刀弄槍罷了。若沒有我們這些文人制定律法,你們這些武夫早就淪為亂民了!”

聽到這里,張守業下意識地往前邁了一步。書生的話像是一根針,輕輕戳進了他心里。那種無力與憤怒,他怎么會不懂?

“呵。”將軍嗤笑一聲,把酒碗重重放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讀書人的酸臭氣,三十年都沒變。你覺得寒窗苦讀辛苦,那你可曾在戰場上見過血流成河?可曾在尸堆里爬出來過?書生啊,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抱怨?還有你所謂的律法,就是讓那些官老爺們為所欲為的借口!我在戰場拼死拼活,兄弟們的尸骨還沒涼透,那些當官的就忙著分賞金、搶功勞!律法?你們文人的律法就是狗屁!”

書生氣得臉色鐵青,猛地站起身,聲音拔高了八度∶“沒資格?我年少時滿腔熱血,寒窗三十年,難道不夠資格?我考不中不是因為才學不夠,而是因為不肯低頭行賄!考官要的不是文章,而是銀子!”他說到這里,雙拳攥緊,眼神里滿是嘲諷與憤怒,“我以為,讀書是最光明正大的路,可到頭來,不過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罷了!”

正值雙方僵持不下之時,一位紅衣女子仿若驚鴻翩然而至。她素手輕挽琵琶,蓮步輕移,身姿婀娜。女子款擺腰肢,徐徐欠身行禮,繼而朱唇輕啟,和聲勸道:“諸位莫要再爭,且歇了這口舌之爭吧。”言罷,舞女星眸微垂,輕嘆了一聲,眸光在眾人面上緩緩掃過,“諸位這般爭執不休,所為何事?所謂的文人雅士、赳赳武夫,在那些高門權貴的眼底,不過是聽憑差遣的仆役、隨意操縱的木偶罷了。終究,萬事皆空,不過是徒勞一場。”

將軍濃眉緊皺,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他看向舞女,眼神中多了幾分復雜的意味:“姑娘此言雖直白,卻也不無道理。我等在這亂世之中,各有各的無奈與身不由己。只是,若人人都因畏懼權貴而退縮不前,這天下蒼生又該指望誰去?

書生氣得發抖,咬著牙說:“你這區區一個賣唱的女子,能知曉什么高深道理?休要在此處胡言亂語、多管閑事,趕緊給我走開!”

舞女聽了也不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眼中滿是憐憫與無奈,輕聲說道:“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懂人心。二位莫要再怪罪于我,我雖身份低微,卻也看得清這世間涼薄。將軍,您征戰沙場,滿身傷痕,可曾換來應有的榮耀與安寧?那些達官顯貴只把您當作爭權奪利的工具,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書生,你一心報國,可在這混沌朝堂之上,又有幾人能真正聽進你的良言?恐怕還未施展抱負,便已被陰謀算計。我不過是這風月場中的可憐人,看慣了虛情假意,今日勸二位,也只是不想看你們重蹈這無謂的覆轍,到頭來人財兩空、滿心遺憾罷了。

這世道艱難,我們都不過是在命運漩渦中掙扎的螻蟻,又何苦相互為難?”說罷,舞女緩緩坐下,雙手放在自己的琴弦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門口,像是在等待著什么人。”

張守業看著這一幕,忍不住低聲嘀咕:“一個唱曲的女子說話都這么文縐縐,這地方真邪門。”

舞女似乎聽到了他的嘀咕,抬起頭,沖他微微一笑:“這位客官,您覺得我說得不對嗎?”

張守業被她問得一愣,連忙擺手:“沒、沒,我哪敢說不對。”

舞女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也是,你們這些執念深重的人,都覺得自己的道理才是對的,哪會聽別人的呢?”

大廳里一時安靜了下來。

張守業覺得嗓子有點發干,他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如此說來,書生兄倒是個骨氣嶙峋、清高自詡之人?”那俠客一直閑坐于旁側,仿若置身事外,此刻卻忽而開口,其語調悠悠然,懶散中裹挾著絲絲縷縷的嘲諷之意,“只是不知,這許多年的光陰逝去,書生兄又有何建樹?時至今日,依舊一事無成罷了。空有這一身所謂的骨氣,又能作何用處?又改變了何種局面?”

書生猛地轉頭盯著他,怒目圓睜,手指微微顫抖。

“改變不了世界,那就守住自己!”書生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守住了自己的底線,至少我不是那些賄賂考官的俗人!”

“喲,瞧瞧,還跟我提什么底線?”俠客唇角上揚,扯出一個滿是嘲諷的弧度,腦袋慢悠悠地晃著,那副神情仿佛在說這世間再沒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兒了,“你以為守著那玩意兒,就能換來榮華富貴,讓你在這吃人的世道上挺直腰桿?別做夢了!”

他一伸手,猛地將桌上的酒壺抄起,仰頭灌下一大口,酒水順著嘴角淌下,打濕了衣襟也毫不在意。“等日子一天天過去,你且看,誰會把你的底線當回事?你的那些酸腐文章,在旁人眼里,不過是用來引火的廢紙,風一吹,就消失得干干凈凈,連點灰都留不下。至于你這個人,”他頓了頓,眼神像淬了毒的利箭般射向對方,“不過是這茫茫人海中的一只螻蟻罷了,被人踩死了都沒人會多看一眼,誰會記得你曾經在這世上蹦跶過?”

書生的臉色蒼白,嘴唇翕動,卻說不出話來。

張守業忍不住了,他向前走了一步,開口道:“可至少他問心無愧。”

大廳里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

書生愣了一下,看著張守業,眼里漸漸浮現出一絲復雜的情緒。

“問心無愧?”俠客嘴角上揚,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嗤笑,那笑聲仿佛是一把利刃,瞬間劃破了周圍的空氣。他猛地轉過頭,目光如炬般射向張守業,眼神中帶著幾分探究與不屑。

“我說這位兄臺,你究竟是打哪旮旯冒出來的?”俠客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大步朝著張守業逼近,身上的酒氣混合著不羈的氣息撲面而來。“你倒是跟我講講,在這亂世之中,你所謂的問心無愧能值幾個錢?能當飯吃,還是能當衣穿?它能保你平安順遂,還是能讓你飛黃騰達?”俠客在張守業面前站定,微微歪著頭,眼神緊緊鎖住對方,嘴角依舊掛著那抹嘲諷的笑意,“我就問你,你現在活得可痛快?可肆意?如若不然,你那問心無愧,豈不是一場笑話?”

張守業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時答不上來。

“問心無愧確實沒用。”書生忽然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卻透著一種疲憊,“可是,如果連這點都沒有,我還能剩下什么?”

他的語氣有些喃喃自語的意味,目光漸漸黯淡下去。張守業看著他,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書生,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書生的身形仿若被抽去了筋骨,緩緩地癱坐于地,一只手無力地撐著額頭,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從靈魂深處艱難地擠出話語:“幼年時,家中一貧如洗,窮得連最粗糲的飯食都填不飽肚子。爹娘無奈之下,賣掉了家中僅有的老牛,只為換得些許銀錢供我念書識字。”

他緩緩抬起頭,眼眸之中淚光閃爍,那一點濕意仿佛承載著無盡的悲戚與酸澀,“那老牛被牽走之際,竟緩緩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一眼,猶如一道刻在我心尖上的傷疤,至今都清晰如昨。我懂,它眼中的憐憫,又何嘗不是我彼時命運的映照?我,又與那被賣的老牛有何分別?”

大廳里安靜極了,所有人都默默地看著他。

書生長長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十五歲那年,我考中了縣試,寫了一篇《山河賦》,傳遍十里八鄉,族里人都說我是寒門貴子,將來定能出人頭地。我也這么以為,覺得只要努力,就一定會有出頭之日。”

他停了停,嘴角扯出一絲苦笑:“可后來呢?后來我才知道,沒有銀子的文章,再好也進不了金榜。那些考中的狀元、榜眼,文章不過平平,卻能高居其上。他們是買來的,我是被賣掉的。”

張守業心頭一震,眼前的書生像是他的某種投影,讓他不自覺地想起自己的職場生活——多少次,他加班加點拼命工作,卻被提拔的總是那些善于逢迎討好的新人。那些不公平,他又何嘗沒有經歷過?

“那后來呢?”張守業忍不住問了一句。

書生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帶著苦笑:“后來……我也曾想過,就此放下讀書人的架子,回歸田園,每日伴著晨露下地,隨著夕陽歸家,守著一方土地度過余生。可是啊,那一身伴隨我多年的長衫,它不僅僅是蔽體之物,更是我一生身份與抱負的象征。穿上它,就好像還背負著未竟的使命;脫下它,卻又感覺要與過去的自己徹底決裂,這長衫于我而言,竟成了一道無形卻沉重的枷鎖,死死地禁錮著我。”

張守業愣了一下:“那你怎么到這兒來了?”書生低頭看著面前的酒杯,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我不記得了。只記得有一天,我坐在這兒,再也沒有離開過。”

張守業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這時,大黃狗從角落站了起來,走到書生腳邊,用頭輕輕蹭了蹭他的腿,低低地叫了一聲。

書生低頭看著大黃狗,眼里閃過一絲動容。突然想起了什么說到∶“有一天,在街頭的一隅,我竟再次見到了那頭老牛。它還是那般模樣,只是眼中的神采似也黯淡了些。我滿心期待它能認出我來,可它只是淡漠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里沒有絲毫往昔的熟悉,只有無盡的生疏。在它眼中,我大概只是一個為了功名利祿,會向權貴低頭哈腰、屈膝跪在那座座高樓之下的俗人罷了。我站在那里,望著老牛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曾經的我,怎會料到如今的局面?而未來的路,我又該何去何從?”

言罷,他緩緩蹲下身子,顫抖著伸出手,輕輕地摩挲著狗頭,那粗糙的掌心撫過狗兒柔軟的毛發,似在觸碰往昔不可追的歲月。他目光迷離,仿若陷入了無盡的回憶漩渦,嘴里喃喃低語,那聲音輕得如同夢囈,卻又被風裹挾著,絲絲縷縷地飄散在空氣中:“當年的我能如你這般懵懂天真,不知人間疾苦,不被功名利祿所縛,該有多好……”

張守業看著這一幕,心里忽然涌起一種說不清的滋味。他放下酒碗,沉聲說道:“你當年做得沒錯。”

書生抬起頭,眼神復雜地看著他。

“起碼,你守住了自己。”張守業頓了頓,語氣堅定,“就算再不公平的世界,守住自己的底線,也比放棄了它強。”

書生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低下頭,低聲笑了一下。

“底線啊……”他喃喃道,聲音里有一絲釋然,又有一絲無法掩飾的悲涼。

大廳再次陷入沉寂。

這時,角落里的老叟放下了酒壺,緩緩站起身。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幾分沉穩:“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總想著爭個高低勝負,可到頭來,不過是耗費了自己的一輩子。”

他緩緩走到堂中央,目光在書生、將士、俠客身上依次掃過,最后落在舞女身上。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書生、將軍、舞女、俠士你們可曾真正明白這世道的道理?世間不公自古有之,書生落第,非其無才;將軍征戰,非其無智;舞女勸解,非其無力;俠士冷嘲,亦非其無情。只是你們,皆被各自的身份所束縛,忘了這天地間最重要的一件事。”

張守業愣住了,忍不住問:“老先生,究竟何事最重要?”

老叟笑了笑,開口說到:“最重要的,不是身份,不是功名,也不是榮辱,而是‘心’。心若不屈,世道再險惡,總有一日能迎來光明。可若心已沉淪,縱有天下,也不過空殼。”人這一輩子啊,走過了,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值當。你們這些人啊,還年輕,不明白這些道理,等你們到我這個年紀,就明白了。”

俠客不服氣地反駁:“到您這個年紀?呵,那可得有福氣才能活那么老。”

老叟輕輕一笑,搖了搖頭:“活得長不算福氣,能活明白,才算。”

就在這時,說書人的聲音忽然響起:“書生,你的執念是功名,而功名,早已與你無關。你還不明白嗎?”

書生猛地抬起頭,看向說書人,眼里燃起一點掙扎的火光。

“功名與我無關?”書生喃喃自語,似在質問,又似在自我反思。

張守業看著他,心里隱隱明白了一點——書生不是不懂,只是從未敢面對自己的失敗與無奈。可這,又何嘗不是他自己?

張守業看著眼前的一切,忍不住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他低聲喃喃。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這里是醉仙居,能解心結,也能困人心。至于你在這里能得到什么,就看你的造化了。”

張守業猛地轉頭,發現是那個神秘的說書人。他不知道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后,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

“我的心結?”張守業皺眉,“你又知道什么?”

說書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的心結,比他們的還重。只不過,你還沒意識到罷了。”

張守業被這句話說得一陣發毛,正想問個明白,卻聽到說書人一拍醒木,清脆的聲音讓整個大廳的人都轉過了頭。

“客官們,且聽我一言。”說書人微微一笑,掃視眾人,“人有執念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到自己的執念。今日,咱們就在這醉仙居里,看看誰能放下,誰又放不下。”

張守業坐在角落里,愣愣地看著這一幕。他忽然覺得,自己的這一場“夢”,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復雜。

作者努力碼字中
主站蜘蛛池模板: 和政县| 耿马| 万年县| 吴堡县| 广宁县| 潜江市| 潮安县| 德庆县| 九台市| 旬阳县| 黄山市| 焉耆| 南通市| 收藏| 新田县| 宁安市| 靖远县| 南陵县| 巴青县| 栖霞市| 莒南县| 道孚县| 页游| 肇州县| 绥中县| 弋阳县| 万安县| 绿春县| 平泉县| 肇东市| 宁化县| 吴桥县| 屯留县| 高阳县| 抚顺市| 嫩江县| 吉木乃县| 西乌珠穆沁旗| 宜黄县| 龙陵县| 雅安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