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偉在酒店之中，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坐立不安，靜靜等候著平流層的電話。待他前往餐廳享用晚餐之時，心中仍懷幾分忐忑，便專門前往酒店前臺，去確認自己能否于次日繼續下榻于此。前臺給予肯定答復之后，他的心中方覺安穩不少。

是夜，美股承前日之強勢，股指仿若脫韁之馬，高開高走，似在預示著次日港股亦會陽光燦爛。各電視財經頻道里的評論員與嘉賓們的主流觀點恰似風云變幻，昨日前還秉持短期看空、不宜抄底之論調，今日卻如川劇變臉一般，轉而宣稱筑底成功、后市可謹慎看多，那善變的就像施俊杰家的“神臺桔”。

第二天清晨，周偉終接到了陳艷的電話，被邀再赴公司面談。當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陳艷”二字，周偉的眼淚都快掉到手機屏幕上了。

不多時，周偉來到周博士的辦公室。陳艷熱情周到，細心地為眾人各置一瓶水于前，周博士雖仍透著幾分冷艷，客氣之態卻絲毫不減。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我們老板這幾天事務繁忙，昨天才回辦公室處理您的事情。您關心的治療眼疾的問題，公司確實正在開發植入式芯片技術，我們會給您書面保證，一旦技術成熟且您愿意的話，您將是第一位受試者。”

周偉頷首，示意周博士繼續言說。

“第二，科學探索必然存在未知風險，我們會盡最大努力降低風險，確保您的安全和健康。您的指環不僅是感應器，還具備一些緊急情況下的保護功能，例如在檢測到您身體嚴重不適時，會立即將您從虛擬世界中退出。同時，陳艷會為您安排定期的身體和心理檢查。”

周偉再度點頭，表示理解。

“關于陳佩高的容顏。”周博士頓了一下，笑著，難得地流露出迷人的目光，“男人的容顏是給女人看的，好不好看女性最有話語權。為了保護您的隱私，我們是看不到您們的圖像的，所有圖像都是脫敏后的數據流。從總公司發來的陳佩高形象圖來看，我們都覺得他是一位很有魅力的成熟男性。他的顴骨和眉骨適中突出，深邃的眼神透著堅毅和寬容，帶著傷痕的臉頰更顯滄桑，有味道。”

“我都被迷醉了，我向來不喜歡那些弱不禁風的小白臉、奶油小生。”陳艷咯咯笑著，在一旁幫腔。

聽到這兒，周偉大概猜到了她們接下來要講的內容，不過他現在有一種失而復得般的慶幸，那還在意陳佩高的容顏設定了。

“雖然可以將虛擬世界很多角色的容顏按照現實里您看到過的相似人物的容顏進行映射，但陳佩高是個歷史人物，即便名不見經傳，從他人視角看，他必須呈現歷史上真實的容顏，按照真實歷史背景來設定是這個游戲的核心，所以很遺憾，這一點無法滿足您，還請您諒解。”

“可以理解，就這般吧。”周偉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

“謝謝，扮演一個真實的歷史人物，在以真實歷史背景資料且由量子計算機合成的虛擬世界里探索，由于量子糾纏的奇妙效應，很可能會產生眾多意想不到且令人驚奇的結果，單是想想便覺激動人心。要是我身體符合條件，我和您一樣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投身其中。”

陳艷補充道：“您現在是旅游簽證，我們會為您申請香港臨時居留身份，這可能需要一兩個月的時間，在此之前，您只能每次以游客身份入港。您可以隨時聯系我。”

“我這兩天聽說一家叫陳佩高的基金在港股沽空賺了很多錢，這個陳佩高和虛擬世界里的陳佩高有關系嗎？還是一般意義上的同名呢？”陳佩高明知問不出個所以然，卻仍按捺不住好奇問道。

“不好意思，這不在我們了解的范圍內。”周博士原本還有些熱度的臉，又恢復了淡然，只是淡淡地回答道。

與周博士和陳艷的會談結束之后，周偉獨自一人來到設備室。自今日起，他便可憑借指環自由出入此處，并使用腦機接口設備進入那神秘的虛擬世界了。

巨大的腦機接口設備位于場地中央，四周之墻邊擺滿了形狀各異的輔助與監控設備，設備屏幕之上各類數據跳動閃爍，恰似靈動之精靈。三名工人默無聲息地在設備間忙碌著。

見周偉前來，一位身材瘦小的本地人迎了上來，此人不正是上次協助周偉穿上感應服之人嗎？得知周偉欲即刻進行腦機接口測試，他又趕忙找來另一位工友。此地只有他是說廣東話的，其余兩人則是操著英語的白人。

在兩位工作人員的協助下，周偉再次穿上感應服，緩緩步入腦機接口設備倉。設備讀取周偉指環之后，艙門緩緩關閉，而后緩緩地將周偉推至中間，只聽得“嗤”的一聲，周偉頓感身體與設備連接產生的輕微壓迫感。剎那間，眼前一亮，他仿佛置身于一片藍天白云之下，前方是一望無際的麥田，一位洋人正在麥田中央深情地彈奏著鋼琴。

“周偉先生，歡迎您回歸平流層世界，我是您的AI助手：小麗。”伴隨著宛如天籟的甜美聲音，一位身著白色長裙、仿若天仙下凡的美貌女子，從麥田里裊裊婷婷地走來。

“此刻進行腦部連接測試，請憑借大腦想象將左邊的拼圖拖曳至右邊的空位以拼湊完整。”

周偉深吸一口氣，他的內心摒棄一切雜念，集中精力想象著操作的畫面。果真能夠直接用大腦控制左邊那塊拼圖，將其拖曳至右邊空位，隨著一聲清脆的“叮”，圖案完整地拼湊在了一起。

“很好，請用大腦控制汽車方向，駛過眼前彎道。”

周偉仿若瞬間置身于汽車駕駛座上，以大腦控制著方向，汽車便順利地駛過了彎道。哇，周偉心中不由嘆道，一股掌控新世界的成就感從心底油然而生。

“很好，現在進行感官連接測試。”

周偉先是感覺自身穿著單薄的衣衫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不禁脫口而出：“好冷啊！”

那一瞬間，他真切地感受到寒冷從四面八方襲來，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雖然他上次已經經歷過這個步驟，內心依然感嘆這個虛擬世界的感官體驗居然是如此真實，仿佛他真的置身于寒冷的極地。

轉瞬之間，他又發現自己站在酷熱難耐、空無一人之沙漠里，眨眼間便汗流浹背。

再而后，他坐在海邊的餐桌旁，身上的汗水被清涼的海風吹拂而去，面前桌上放著一杯冰鎮水果飲料，那誘人的模樣，讓人垂涎三尺。

“請飲用飲料。”

周偉滿心歡喜地拿起飲料，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喝了半杯之后，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只覺暢快淋漓。他感覺自己在這個虛擬世界里不僅是在進行某種測試，更是在體驗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之旅。

“很好，一切正常，此刻進入最后步驟，設定游玩時長。”

周偉眼前浮現出時間設定鍵，年、月、日、時一一排列。

“我們安裝了維持生命系統，理論上您可以一直待在里面，但我們建議您不要超過四小時，當然，這個四小時并沒有科學數據依據，不過是考慮到人類需要留出足夠的時間與家人朋友共享美好時光罷了。”

周偉略作思索，設定了八小時。他在心中權衡著自己的體驗需求與自身的安全保障，既想要充分探索這個奇妙的虛擬世界，又不想忽視潛在的危險。

“一切準備就緒，即將進入系統，祝您游玩愉快！”

10，9，8，7......

周偉的意識逐漸模糊起來......

—---------------------------------------------------------------------------------------------------------

“處長，處長，您到了。”司機輕聲喚道。

吉普車后排座位上，一位三十出頭、斜靠在窗邊且身著短袖軍服的男子從睡夢中悠悠轉醒。

他揉了揉朦朧的睡眼，意識仿若江河決堤般涌來，他是陳佩高，想起今日應周慕賢之邀前往梅香茶樓相親之事。

一想到相親，陳佩高心情一下被點燃，他迅速推開車門，走下車來。

武漢不愧是著名的“火爐”，剛入初夏，即便在綠樹成蔭的漢江路上，陳佩高仍感到陣陣熱風撲面。這熱風似乎也在撩撥著他的心弦，讓他內心的躁動更加明顯。

街上的黃包車夫在陽光下穿梭往返，一邊拉車一邊不停地用毛巾擦拭著豆大的汗珠。這平凡的街景在陳佩高的眼中仿佛都被賦予了新的意義，他看著周圍的一切，感覺自己仿佛是在走向一個全新的人生舞臺。

陳佩高沿著梅梨弄前行，不多時便來到梅香茶樓。只見門口周老板與伙計正在拆除那塊“謝絕法幣，只收銀元”的招牌。

“陳處長，您來了，請進，請進。”周老板見狀趕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今日早上經改會之人前來，命我即刻拆除，還開具了一張相當于一千大洋的罰單，指控我非法交易金銀。也不知何時冒出來這么個經改會，還威脅我限期交不了罰單就把我送進大牢，可把我嚇得不輕啊，哎，以后這生意可不好做嘍！我堂兄已在包廂里了，請！”

陳佩高邊走邊想，看來禁止民間金銀交易，強制兌換金圓券貨幣改革事宜已在武漢全面如火如荼地推廣和執行，似乎正如吳安受所擔心的，像周老板之類的商人們對這項政策是非常抗拒的。他跟著周老板走進樓上包廂，見周慕賢正靠在窗邊悠然地抽著雪茄，整個人仿若置身于煙霧的懷抱之中。

見陳佩高進來，周慕賢趕忙招呼：“坐，坐。”拉著陳佩高圍著茶桌坐下，而后說道：“按照約定，她們應當很快就會到來了。我先向您介紹一下姑娘的情況，讓您心中有個大致的了解。她是漢口第一紗廠東家程氏家族程棟臣之女，不得了吧。”

程氏家族于武漢可謂家喻戶曉，乃是湖北首富之家，除紗廠之外，還擁有大孚銀行與《工商時報》，可謂財大氣粗。

“姑娘名為程燕然，年方25歲，年齡頗為合適。她是三姨太所生，并非嫡女，不過她母親原是上海小有名氣的花旦。姑娘一直跟著母親居住在上海，畢業于圣瑪利亞女中和圣約翰大學這兩所知名私校。”

陳佩高的腦海中開始想象著這樣的名門閨秀會是一個怎樣的模樣，是那種端莊嫻雅的傳統女子，還是受了西式教育會有一些獨特的個性呢？

“如此優秀的女子，為何還未出嫁？”

“大房與側房之間產生矛盾，大房做主將姑娘許配給自己娘家的外甥，她外甥是個花花公子，姑娘母親自然不同意，便躲在上海不肯回來。如今大房已去世，此事便暫時擱置一旁，母女倆便回到了漢口。上周受朋友之托前往程家府上鑒定古董之時，聊到兒女婚配之事，我覺得您二位甚是相配，便推薦了您。她母親與程老爺聽聞后，也覺得是個不錯的選擇，于是同意男女雙方見上一面，畢竟如今已是新時代，講究的是男女自由戀愛。”

陳佩高的內心此時暗流涌動，他既有對即將到來的相親的好奇與期待，又有一些憂慮。他憂慮自己是否能夠與這位有著復雜家庭背景和優秀自身條件的女子相處融洽。他的心中不斷地衡量著各種可能性，同時又被那種即將與陌生女子相識的緊張與興奮所充斥。

“她雖為姨太太，不過我曾見她手上的字畫，隨便一幅便價值上萬大洋。她女兒若能看上我，我定會立刻休了家中糟糠之妻，凈身出戶，我那點家當都不要了，哈哈！真羨慕您啊，她若看上您，之仰兄，您可就發大財了，到時候怎么也得送我一幅字畫當謝媒費。”周慕賢拍著陳佩高的肩膀，放聲大笑起來，那山羊胡子隨著笑聲顫動著，仿佛要飛起來一般。

陳佩高也被他逗得哄堂大笑，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打趣著。正歡笑間，傳來幾聲敲門聲，包廂門隨之被推開，周老板引領著兩位身著得體服飾的小姐走了進來。

“兩位小姐，請，請坐。”周慕賢趕忙招呼著。此時的陳佩高心中仿若盛開了滿池的荷花，喜悅之情從每一個毛孔中散發出來，起身打招呼之時竟顯得有些笨手笨腳，原來其中一位小姐正是數周前和劉棣懷下棋的那位女子，也是他心中一直期待相見之人。

這段時日以來，陳佩高一直因錯過這位美貌姑娘而深感惋惜，未曾想今日她竟成了自己的相親對象，這仿若夢幻一般。他的手心微微出汗，心跳再次加速，這種感覺是他從未有過的。

如果這是夢境，希望的就是這個夢境永遠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