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篝火里最后一絲火星悄然熄滅。

然而木吒的心卻是一點都平靜不下來。

‘天書，我的獎勵呢？’

‘我剛剛明明聽見了獎勵的聲音，怎么這會兒好像沒收到獎勵啊？卡住了？’

【叮！檢測到蘇妲己命運大幅度修正，有可能對世界進程影響極大，影響程度正在評估中，請稍等！】

【叮！檢測到劉壬辰命途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對世界進程影響巨大，正在評估中，請稍等！】

隨著他在內心呼喚，逆命天書也蹦出了兩條提示音。

木吒有些咂舌。

天啦擼，給蘇妲己傳授孟子一書的思想，居然會對世界進程產生很大影響？

她能影響什么？

木吒的腦海里突然幻想到了幾個畫面：紂王想要修建鹿臺，妲己聯合商容、比干勸諫大王，不可虛耗民力，要以仁德之名服眾。

紂王想要酒池肉林，蘇妲己魅惑君王，讓拖到聞太師征北海班師回朝，手持打王金鞭教訓君王。

嘶~~

如果蘇妲己未來還是被送去朝歌做妃子，左手仁義，右手道德的將紂王掰回正軌，那文王武王還有機會伐紂嗎？

就算是《牧誓》的檄文全是瞎編亂造，但是在紂王不亂搞的情況下，南伯侯鄂崇禹不造反，東伯侯姜桓楚與紂王翁婿情深，北伯侯能得到大商的有效支援，一個周國拿什么和以強亡的大商拼命？

更不用說商王朝的背后還有圣人之下第一人的孔宣守護，聞仲和申公豹能叫來截教萬仙助陣。

那未來……豈不是面目全非？

這一下木吒也不著急了，直覺告訴他，這一次的獎勵是一個劇情線漫長的主線任務。

最后獲利的多少，就在于這二人領悟多少，又做到何等程度。

比如說……

木吒眼中帶著一絲冷意的眺望起森林深處，他此刻感覺自己內心就有一股沖動，直接沖進去一劍斬了軒轅墳三妖。

如果三妖沒有能替換蘇妲己，就現在教她的這些東西，很有可能會成為未來商周大戰的走向。

這種影響這個大劫所帶來的獎勵，想必一定很可觀吧！

木吒沉浸在思索之中，身后突然傳來蘇妲己怯生生的聲音。

“老師！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念頭通達后的木吒，看著眼前的可人兒都不復先前的冷淡，而是仿佛看見一條直通圣人之階的通天大道，溫柔且和善的應道：“老師不敢當，有什么問題姑娘但問無妨！”

蘇妲己一愣，表情更是羞澀了幾分：“老師，您看這一句，這書寫的……是不是多少有點大逆不道？”

嗯？

木吒順著妲己那蔥白玉潤的細長手指望去，竹簡上正好是那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這不是劉壬辰下卷《盡心》里的內容嗎？

劉壬辰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那個，老……老……道長，我和蘇姑娘都看完了，所以交換著又看了一遍，這應該不要緊吧！”

木吒搖了搖頭：“無事，既已贈予，如何理解和處理都是你們的事情，緣法如此。”

說罷他看著蘇妲己提出的些許疑惑，也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孟子的民貴、社稷次之，君輕的觀念，莫說是當下的大商了，換到他所處的戰國時期也是不被君王認可的理念。

你不能說孟圣說的不對，而是自夏啟開繼家天下之后，君王就從未跌落過神壇。

大商的帝王不叫天子，而是以大王相稱，諸侯不稱大王，而是以君侯、方伯、邦伯、貴子相稱。

王歸王，侯歸侯，百姓分列國民、役民、野民、奴隸與人牲，等階十分分明。

在這個時代提出君輕的感念，就相當于商鞅對著太子高喊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在奴隸社會高唱自由民主之歌一樣，都是被認為離經叛道，禍亂超綱的想法。

民怎么可能比君貴？

木吒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提出了一個問題。

“前些年聞太師遠征北海，冀州與北海同為北疆諸侯，兩位可知北海袁福通為何造反？”

劉壬辰聽不懂，蘇妲己只是思索了片刻就堅定的回道：“我爹爹說，是因為袁福通不滿帝乙王定下的獻祀人數，北海被東夷與東胡、肅慎夾在一座半島上本就自顧不暇，還要連連向大商上貢。”

“北海侯袁福通也是君侯，上繳的人牲獻祀一點也不少于富裕地區的冀州、濱州等地，日子過不下去了，才會舉兵謀反。”

“其實……其實我爹爹也上書過很多次，表達自己不滿，希望商王能減少人牲數量，但是都被駁回了。”

木吒點了點頭，其實大商建立之初，要祭祀的無非是商的始祖王亥等人，所需要的祭祀規模也不會太大。

但是隨著大商至今五百余年的傳承，歷經差不多三十位帝王，除了原本的始祖之外，還要單獨祭祀成湯、太甲、盤庚、武丁等等之外數十位被歌功頌德英明賢君。

祭祀的次數和規模年年增加，加上四野之地的三苗、東夷、西戎、北胡又在風生水起，不管是商王朝本身，還是諸侯都有些苦不堪言。

“那你覺得袁福通是因為自己活不下去了，還是百姓活下去了才選擇造反的？”

蘇妲己又思索了片刻，苦著臉說道：“袁福通是君侯，他怎么會活不下去，想來應該是百姓吧。”

“我爹爹說，袁福通也被治下的七十二路諸侯逼得沒辦法了，諸侯也是被治下的貴子們逼迫，貴子則是因為百姓流離，田地荒于野，百里無雞鳴，才會一層層往上傳遞反意。”

木吒連連點頭，這姑娘有時候是單純了一些，但不是什么傻白甜，看問題還是很直指核心。

“既然你也說了，歸根結底是因為百姓活不下去，貴子們收入銳減，諸侯們也開始心生不滿，壓力是一層層往上傳遞，這還看不懂民為貴，君為輕的意思嗎？”

“妲己，你當知道，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啊！”

蘇妲己眼中瞳孔驟然一縮，嘴里不斷的念叨著：“載舟！覆舟！”

整個人豁然開朗，眼神亮晶晶，仿佛是開竅某種苦惱她多年的難題一般。

“老師說的沒錯，確實是如此，無民則君不立，君不立則失去國，我冀州之所以能在北疆中譽為翹楚，正是因為百姓富足，兵精將廣！”

木吒撫須點頭，顯得很是欣慰。

卻聽蘇妲己立馬回頭，一臉興奮的對著劉壬辰說道：

“師兄，我感覺我悟了！”

“啊？師妹你悟什么了？我怎么不明白？”

“我悟了，我知道如何能夠強大冀州，怎么讓老師的理念融入實際治政中去了！”

蘇妲己眼神有光：“廢除人牲！廢除人殉！最好是廢除奴隸的制度，建立一個從貴子到大王，都以仁義教化治國的國家，不就再也沒有紛爭，沒有戰亂了嗎？”

“……”

劉壬辰的眼神也逐漸堅定了起來。

作為活在鄉間，見慣了人間疾苦的小小亭長而言，他的沖擊不比蘇妲己小多少。

“師妹，你說的對，我愿意幫你一起，建立一個充滿仁義的世界。”

“……”

木吒捂臉，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