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春天,萬物復蘇,生機勃勃。春意盎然,百花爭艷,百鳥齊鳴。今年的春天似乎來得特別早,花兒也開得格外早,崔府內彌漫著淡淡的桃花香,香氣從何而來?原來是后院的桃花盛開了。
崔時桉早早起床,倚坐在窗邊讀書寫字。偶爾,她會因窗外盛開的桃花美景而出神,心中涌起愉悅之情。她提筆在紙上模仿枝頭桃花的模樣,畫下了幾朵歪歪扭扭的桃花。雖無色彩,卻勝過花香,墨香與淡香相得益彰。
崔時桉畫得正開心,楊穗敲門叫她,她急忙將畫藏于書紙之下,整理儀容著裝后去開門。
“阿娘,有何事?”崔時桉問道。
楊穗拉起崔時桉的手,邊走邊說:“今天你連伯父伯母要出征,我們去送行。”
崔時桉被楊穗拉到了府門口。楊穗步伐匆匆,崔時桉跌跌撞撞地跟隨著。
剛到門口,遠處一條浩浩蕩蕩、氣勢非凡的軍隊朝東行進,連武崇和劉惠安騎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頭,身披紅衣金甲。
當隊伍經過崔府門前時,楊穗的目光緊緊跟隨著劉惠安,她的眼神充滿了關切與期盼:“保重,平安歸來。”劉惠安轉頭,向楊穗點了點頭。
隊伍緩緩從崔府門前走過,楊穗目送著他們離去,轉身準備回府,卻被人叫住。
轉身一看,是一位婢女牽著連祁。楊穗疑惑地看著婢女和連祁。
“崔夫人,夫人說她走后將公子送至崔府。”婢女說道。
楊穗這才恍然大悟,招手讓連祁來到自己身邊。婢女交給楊穗一件物件:“夫人讓我將此物交給您。”
楊穗接過,打開一看,是一枚玉佩和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謝謝穗兒。”楊穗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她小心翼翼地收好玉佩和紙條,遣退了婢女。
隨后,她領著連祁進了府,看到崔時桉蹲在池塘邊戲水。楊穗推了推連祁,示意他也去玩耍。
崔時桉專注地看著魚兒游動,隱約感到有人影從身后移至身旁。她轉頭,看到連祁正好奇地打量著自己。崔時桉驚喜地喊了一聲:“祁哥哥。”她補充道:“你看這幾只魚兒多自由。”她指著池中擺尾游動的魚兒。
連祁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想了想,又轉過頭問崔時桉:“你喜自由,想變成魚嗎?”
崔時桉搖搖頭:“我不喜水,即使要自由,也不想變成魚。”
“為何?”
“水又冰又涼,太冷了。”崔時桉說著,突然想到了什么,拉起連祁就往后院走去:“祁哥哥,我帶你去賞花。”
崔府后院有一株桃樹,每逢春天便盛開,春去則花謝。桃花開得繁茂,粉嫩如玉,伴有淡淡清香,吸引蝴蝶飛舞,喜鵲常留。
連祁站在樹下,看得入神,他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花。一旁的崔時桉歪頭看著專注的連祁,偷偷笑著。她的目光瞟到一朵異常艷麗的桃花,踮腳伸手去摘,卻差了一點。連祁回過神來,看到崔時桉正努力地夠著桃花,他輕輕踮腳,伸手一摘,那朵艷麗的桃花便落入手中。他將桃花送給了崔時桉。崔時桉接過桃花,向連祁道謝:“哇,謝謝祁哥哥!”
崔時桉將桃花捧在手中,她白皙的手襯得桃花更加嬌艷。她湊近聞了聞,“好香啊。”她將桃花別到耳后,自言自語:“祁哥哥,你知道嗎?我阿娘常常叫我阿桃。她說我很小的時候見到桃花就笑,笑得可開心了。以后,祁哥哥你也可以叫我阿桃,桃花的桃哦。”
連祁靜靜地聽著崔時桉的話語,不打斷也不出聲,只是默默地聆聽。然而,他漸漸聽出了不對勁,崔時桉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他轉頭一看,發現崔時桉小小的身軀在微微顫抖,呼吸也變得急促。連祁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知如何應對,雖然著急,但他的理智告訴他,應該先找到崔時桉的父母。于是,他背起崔時桉,小心翼翼地去找楊穗。
崔時桉此刻睡得安穩,呼吸逐漸平緩。太醫為崔時桉把脈后說:“夫人,小姐并無大礙,只是因吸入花粉而犯了哮癥。”楊穗松了一口氣,送太醫出了府。
連祁靜靜地坐在一角,楊穗一進門,他便低頭道歉:“對不起,伯母,我不知道時桉有哮癥,不該帶她去看花。”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低下了頭,準備接受責備。
楊穗走上前,溫柔地摸了摸連祁的頭,面帶微笑,輕聲安慰道:“你不必自責,你還是個孩子,不懂這些。也怪我,沒告訴你阿桃有哮癥。”
連祁沉默不語。
楊穗以為他太過自責和害怕,便想讓他獨自靜一靜,畢竟孩子總是健忘的,或許一會兒就能恢復活力。這樣想著,楊穗悄悄地離開了房間。
房間內一片寧靜,連祁環顧四周,猜測這是崔時桉的房間。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桌上散亂的書紙上,便上前整理,意外地發現了崔時桉的畫作。
畫中幾朵桃花以歪歪扭扭的線條呈現,未施粉黛,連祁便拿起筆,在桃花旁題下“墨桃花勝粉桃花”幾個字,然后將畫作放在書紙的最上方。
崔時桉醒來時已是午后,她一下床便注意到了桌上整齊的書紙,心中一驚,急忙上前查看。最上方是她隨意畫的桃花,旁邊新增了工整端莊的題字,相得益彰。
三年后。
軍中無歲月,只分日出日落,連武崇和劉惠安一出征便是三五年。夏日來臨,白晝漸長,崔時桉總喜歡早起,倚坐在窗邊讀書寫字,日日如此,從無例外。
這一日,崔時桉如常練字,突然一團紙從窗外飛入,落在她的桌上。她疑惑地打開紙條,上面寫著“有花會,要去玩嗎?”
她覺得十分奇怪,探頭窗外尋找,卻不見人影。崔時桉收起紙條,略加思索,便猜到是連祁所為。
她起身準備去找連祁,剛一開門,就被等候多時的連祁拉走。崔時桉擔心楊穗會擔心,連祁卻告訴她已經得到了楊穗的同意。
花會熱鬧非凡,攤販遍布,售賣著各式各樣的商品,從桃酥、糖葫蘆、糖畫到耳墜、發釵、玉佩,再到波浪鼓、風箏,琳瑯滿目,令人目不暇接。崔時桉首次逛花會,對一切都感到新奇,東張西望,好奇地摸索。
當她看到一個賣發釵的攤販時,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興奮地跑了過去。
崔時桉扒在小販的置物架上,踮腳觀賞,發釵的樣式精美絕倫。
連祁站在她身后,也一同欣賞,目光最終停留在一支桃花式樣的發釵上。
他取下發釵,比劃在崔時桉頭上:“好看。”崔時桉聽到連祁的話,轉頭看他,只見他舉著發釵,她的眼神從連祁身上轉移到他手中的發釵上。
她眼前一亮,搶過發釵把玩:“桃花釵!”連祁看著崔時桉笑,心中覺得她是個傻瓜,對桃花式樣的東西情有獨鐘,雖然心中有些嫌棄,但還是掏錢買下了發釵。
崔時桉緊握著發釵,連祁從她手中拿過,迅速為她戴上,動作快到崔時桉還沒反應過來。她愣愣地摸了摸頭上的發釵,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連祁,問道:“好看嗎?”連祁老實地點點頭:“好看。”
“桃花酥,又香又酥的桃花酥!”一攤販的吆喝聲隨風傳來,崔時桉耳朵動了動,猛地抬起頭,指著前方:“那兒有賣桃花酥的!”連祁回頭時,崔時桉已經跑了過去。
“讓一讓,前面的姑娘讓一讓!”一輛馬車失控般駛來,馬夫拼命勒馬,高聲呼喊著讓行人避讓。崔時桉卻仿佛沒聽見,繼續向前跑,連祁見狀,飛奔過去,抱住崔時桉向旁邊撲倒,與馬車擦肩而過。
連祁將崔時桉護在懷里,馬車過去后,才敢睜開眼睛看懷中的人。崔時桉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感到一陣后怕。
“沒事吧?”連祁把崔時桉從懷里拉起,摸摸她的頭,安撫她。崔時桉眨著眼搖搖頭,又把連祁的頭扳來扳去,檢查他的手,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然后松了一口氣:“哥哥沒事就好。”
連祁本來還有些不自在,但聽了崔時桉的話,又覺得好笑:“你膽子倒大,都不躲的。”
“我沒聽見。”崔時桉聲音低低的,像犯了錯的孩子。連祁不忍心責備她,便隨意揉了揉她的頭發,拉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拉緊了,敢松開就打你。”連祁低聲嚇唬崔時桉。
崔時桉當了真,確實被嚇到了,小手緊緊抓住連祁。抓得連祁都有些疼了。
秋天來臨,中秋佳節將至,也臨近崔時桉的生辰。連祁陪著崔時桉一同寫字。連祁做事一絲不茍,細致入微,而崔時桉卻總是寫一筆就停下,偷偷看一眼連祁。連祁一張紙寫完了,她才寫了一半。
“別看了,快點寫。”連祁發現崔時桉在偷看,用筆桿輕輕點她的頭,警告她。
“哥哥,這個字我一直寫不好,你教教我?”崔時桉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軟軟地撒嬌,乞求連祁。
連祁雖然有些無奈,但還是走到了崔時桉的身后,輕輕地握住她持筆的手,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引導她寫字。
他的身體微微籠罩著她,兩人的距離近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崔時桉感到自己的心臟狂跳不已,她能感覺到連祁的心跳平穩而有力。
她努力保持鎮定,不敢轉頭去看他,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瞥向他專注的側臉,心跳因此更加紊亂。當她的目光無意間落在連祁耳后的痣上時,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觸摸。
連祁感受到崔時桉的觸碰,頓時僵住,連寫字的手也停了下來。
墨水從筆尖滴落,將剛剛寫好的字跡暈染成一團。耳后的皮膚傳來的冰涼觸感讓他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崔時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尷尬地收回了手,擔心連祁誤會,急忙解釋道:“哥哥,你耳后有顆痣。”
連祁半信半疑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耳后,崔時桉卻以為他不喜歡那顆痣,便笑著安慰他:“沒關系的哥哥,痣是可以去掉的,連伯母不在,我可以讓我阿娘幫你找辦法。”
連祁并沒有回應崔時桉的話,而是自顧自地問道:“時桉覺得我有痣好看嗎?”
崔時桉沒想到他會這么問,但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好看。”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哥哥無論怎樣都好看。”
連祁被她的話逗笑了,輕輕地揉了揉崔時桉的頭發:“既然妹妹喜歡,那哥哥就留著它。”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你知道耳后痣有什么寓意嗎?”
崔時桉搖了搖頭,想了很久后回答:“我不知道。但我想,能長在哥哥耳后的痣,一定是帶來福氣的象征。”
連祁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對崔時桉笑了笑。
突然,崔時桉想起了一件事,猛地站起身來。連祁一臉疑惑,還沒來得及問發生了什么,崔時桉就已經拉著他往外跑,顯得非常焦急。
她把連祁拉到了前廳,那里坐著崔戈、楊穗,還有連武崇和劉惠安。連武崇和劉惠安看起來老了許多,臉上添了不少皺紋,但精神依舊矍鑠。連祁愣愣地看著他們,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崔時桉踮起腳尖,在連祁耳邊小聲說:“哥哥,樂兒伯母和連伯父回來了,我忘了告訴你。”說完,她跑到了楊穗身邊。
劉惠安也把連祁叫到自己身邊,從腰間掏出半枚玉扣遞給他,指著崔時桉說:“時桉妹妹與你有婚約在身,她將來會是你的夫人,連家未來的主母。你要娶她回家。”
連祁握著玉扣,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后轉身來到崔時桉身邊,將玉扣塞給她:“送給你,好看。”他擔心她不喜歡,又補充道,“雖然不是桃花樣式的,但我覺得它很配你。”
連祁的舉動讓在場的眾人都愣住了,隨后爆發出一陣大笑。
劉惠安突然想起自己為崔時桉準備了生辰禮物,便招手叫來崔時桉,為她戴上一只白玉鐲。
劉惠安與連武崇回來了,連祁也不必再寄宿在崔府,便跟著他們回到了將軍府。
一路上,連祁沉默不語,直到快到將軍府時,他才開口對劉惠安說:“阿娘,時桉喜歡桃花,下次送她桃花釵吧。”
連武崇和劉惠安一愣,連武崇揉了揉連祁的頭,半開玩笑地警告他:“小兔崽子,好好待時桉,不然你可就沒人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