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雪？”

辦公室里突然安靜下來，只有頭頂的吊扇還在吱呀作響。

江懷延皺起眉頭，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施雯心和謝晉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哪個單位的演員？”謝晉率先打破沉默，“上影？長影？還是我們北影的？這個名字好似聽過，又好似沒聽過。”

陳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然后盡量表現得冷靜而自信，“她目前是總政話劇團的演員，前段時間受長影廠邀請，出演《祭紅》的女主角。

我也沒有見過她本人。

我是在長影廠辦的雜志《電影文學》上，看到過她的劇照和介紹，覺得她的氣質非常符合劉芳這個角色。”

“她下過鄉嗎？”江懷延問出了關鍵問題。

陳振點點頭，“76年從江西插隊回來，后來考進了話劇團，她父親是美術教授，母親是攝影師，從小在文藝氛圍中長大。”

“既有知青經歷，又有藝術熏陶……”

“那就先聯系看看，最好能盡快安排個試鏡，反正現在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今天的會就開到這，陳振帶著滿身愉悅離開辦公室，三位老前輩在竊竊私語，為什么用竊竊私語形容，因為他們三人正在背后說陳振的好話。

在北影廠不改稿，真的不知道干什么好，沒有一點娛樂活動，僅有的金剛操也沒人陪他練，葛尤去了文工團上班，梁曉聲因為要準備《好事多磨》的前期拍攝工作，經常性玩失蹤。

陳振不能回家，因為選角的事，隨時要喊他去參考。

宿舍。

人要是不知道做什么好的時候，最好睡覺去，剛躺下，響起敲門聲，三長兩短，一重一輕，似曾相識。

陳振很不耐煩去開門，“誰呀？”

“是我。”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味道，她終究還是來了。

劉小慶今天穿著米黃色連衣裙，沒有綁頭發，頭發散落至雙肩，有股少女的味道。

“有事？”

“沒事。”

“沒事你又提著水果來？”

“確實有事。”

劉小慶今天的態度很奇怪，反正有些難得的嬌羞。

多日不見，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說有什么事，要不你別進來。”

陳振是有點怕了她，一會露肩膀，一會坐床邊，一會又要握手，這個年代的男人，哪經得起如此開門見山。

“我，我是來……”劉小慶吞吞吐吐。

“你該不會又惦記《好事多磨》的……”

劉小慶有些緊張，擺了擺手，“不是，不是，我沒有。”

“那你是？”

“我今天是來鄭重向你道歉的。”

啊！

陳振蒙圈，道歉？為啥子要道歉？

“其實，那天你對我說的話，我一直放在心上，回去之后，我想了一遍又一遍，我發現我真的錯了。”

這下，陳振更蒙圈了。

“哪天？說的什么話？”

“就是那天，你在床上對我說的話。”

陳振內心不淡定了，腦子宕機又宕機，有這回事？什么時候兩人在床上說過話？

反正是想不起來。

他也不是那種，抽起褲頭不認賬的人，但就是想不起來有那么一回事。

“那天我買雞爪給你吃，你對我說，演戲靠的是演技，而不是關系。”

陳振拍了拍腦袋，哦！想起來了！

“你說想讓我給你推薦推薦。”

“是的，就是那天，你把我弄哭，我說討厭你。”

陳振怔怔看著劉小慶，這話怎么聽怎么不對勁，但是她的表情告訴他，她是認真的。

“那我現在還是那天那句話，選角和我這個不知名編劇，沒有多大關系。”

劉小慶低下頭，臉色有些紅潤，“我今天來不是要你推薦我，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道歉？”

“沒錯，是鄭重的向你道歉，我希望你給我一次道歉的機會。”

陳振百思不得其解，看在他手里提著香蕉的份上，把她放了進來，老規矩，門要敞開。

她進來之后，把香蕉放在書桌上，然后站著一動不動，甚至手腳都有些不自然，反倒是陳振像個等著被伺候的老大爺，半靠在床頭。

“你這樣我有點不習慣，以往你一進來，就往床邊坐，今天你這是怎么了？”

聽陳振這么一說，劉小慶耳根都紅了，“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坐你床上了。”

“為什么？”

“因為影響不好？”

“確實，對你丈夫的影響很不好。”

“是對你的影響。”

“……”

這不是劉小慶的風格，反常，太反常了，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陳振的心又一次警惕起來。

“我可以坐在你的椅子上嗎？”劉小慶小心翼翼的問。

“當然。”

在得到陳振的應許之后，她才把裙子卷起來，端端正正地坐下。

兩人不語，空氣有些寧靜。

“小慶姐，有什么事，你說唄，這樣大家都挺尷尬的。”

“我真的是來向你道歉的。”

“那你說說，為什么道歉。”

劉小慶半低頭，頭發遮住一半的臉。

“我之前三番五次找你，要你推薦推薦我，是我的不對，嚴重打擾到你，我也深刻認識到，我的倔強任性已經深深傷害到你。”

“沒那么嚴重。”

“還有，我覺得你說的挺對的，演戲不是走關系，是考驗演技的活。”

“然后呢？”

“所以我想了好多天，終于想明白了，我要通過提升演技來征服觀眾。”

“好！非常之好！”陳振竟然不自覺鼓掌。

劉小慶抬起頭，“那這么說，你原諒我了？”

“原諒了！”

“謝謝你，小陳，謝謝你點撥了我，讓我不至于一條路走到黑。”

“言重了！”

劉小慶沒有再說話，而是靜靜地想，好像心中有事，突然又說道：“那我以后可以來找你，請教演戲方面的知識嗎？”

“向我請教？”

劉小慶狠狠點頭，“是的！我看過你寫的劇本，我覺得你是一個很有才的年輕人，而且你也涉獵演戲方面的很多知識。”

沒等陳振回答她，她又連忙補充一句，因為心里很害怕陳振拒絕她。

“當然，是在你不忙的情況下，我沒有打擾到你的情況下，過來當面向你請教。”

陳振坐起身，盯著劉小慶那雙迷人的眼睛看，看得她害羞的低下頭，“我能說不可以嗎？”

聽到這句話，劉小慶的身子竟然顫抖了一下，微微抬起頭，但不敢直視陳振。

“我可以忍住不那么頻繁來找你，但是我希望我極度渴望學習的時候，你能讓我來找你。”

陳振笑了，“我剛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探討演戲方面的事。”

“真的？”

劉小慶也笑了，這一次她是發自內心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