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過了,不出意外的話,陳振就要卷鋪蓋走人。
稿酬拿了,葛尤也調(diào)戲了,順便還教訓(xùn)了一番劉小慶,該回前門找組織。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阻止了陳振卷鋪蓋。
“誰呀?”
“是我。”
“有好事?”
“那當(dāng)然,江主任叫你去一趟辦公室。”
“是不是劇本有變數(shù)?”
“去了你就知道!”
說完,梁曉聲轉(zhuǎn)身去開會。
敢情你們體制內(nèi)的,一天天屁事不干,盡是開會。
陳振屁顛屁顛來到文學(xué)部,只看到一個扎著辮子的小女生,在埋頭畫畫。
“嘿!”
突然出現(xiàn)在江珊身后,嚇?biāo)淮筇?
“討厭,你都多大個人了,還玩這么幼稚的游戲。”江珊滿臉鄙夷。
“你爸爸呢?”
“我不告訴你。”
陳振掏出兩顆水果糖。
“開會去了。”
“你不是說不告訴我,怎么又告訴我了呢?”
“我爸爸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你爸爸真會說話!”
要不是看在水果糖的面子上,江珊根本不想理會這個吊兒郎當(dāng)。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無聊也是無聊,有個小屁孩在眼前,不逗白不逗。
“讓叔叔看看,你畫的是什么?”
陳振把頭湊過去,但被江珊拒絕了,用身子擋著她的畫紙。
可這怪蜀黍眼疾手快,一把抽走她的畫紙,紙上用蠟筆涂著個穿喇叭褲、戴蛤蟆鏡的小人,背景是霓虹閃爍的高樓大廈,右下角歪歪扭扭寫著“Disco”。
“好家伙!”陳振吹了個口哨,“你這畫的是紐約還是香港?”
江珊急得跺腳,“還給我!你懂啥,我這畫的是《大西洋底來的人》里的邁克!”
“丑不拉幾。”
“你才丑不拉幾。”
“你看他褲腿多寬,能塞進兩只老母雞!”
“關(guān)你屁事,我還要在邊上畫個伊麗莎白呢。”
江珊一把奪回畫紙,繼續(xù)畫畫。
“為什么?”
“為什么要告訴你。”
“因為……”
陳振又從口袋掏出兩顆水果糖。
“你怎么隨身帶那么多糖呢?你家是賣糖的?”
陳振假裝壞笑,“因為我要隨時哄女孩子。”
“嘖嘖嘖!”
江珊又剝了一顆糖塞進嘴里,有滋有味繼續(xù)畫畫,陳振也剝了一顆糖塞進嘴里,有滋有味看她畫畫。
果不其然,江珊真的在邁克旁邊,畫了一個伊麗莎白,臉對臉,嘴對嘴,像啄木鳥那樣。
“什么姿勢?小朋友,你覺悟有問題啊!”
“才沒有問題咧!”江珊理直氣壯。
陳振指著她的畫,“江珊小朋友,你這是嚴(yán)重的資產(chǎn)階級腐朽文化,你看這霓虹燈,這喇叭褲,都是糖衣炮彈!”
“可你說過《羅馬假日》好看……”
“那叫研究敵情!”
“我!我!我!”
陳振拿起鉛筆在畫上唰唰修改,“咱們要這樣改……”
邁克的蛤蟆鏡,變成勞動眼鏡,喇叭褲成了工裝褲,霓虹背景上覆蓋了“安全生產(chǎn)”的標(biāo)語。
“你看這樣就很符合我們的基本國情。”
“那那那……都不是我原來的樣子!”
江珊看著面目全非的畫作,突然“哇”地哭出來,“你賠我的邁克!”
“別哭了,拿橡皮筋擦掉就好了!”
“討厭鬼!”
江珊生氣躲一旁,一邊擦眼淚,一邊擦橡皮。
這時,江懷延開會回來,臉上一籌莫展,想必是這個會開得,就像便秘一樣,很不順暢。
“怎么了?珊珊。”
“他真討厭!”江珊哭著鼻子指向陳振。
江懷延看到陳振,總是心氣莫名的好,這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小陳同志你來了。”
“珊珊你出去玩會。”江懷延對江珊說。
“哦!”
陳振被邀請坐下,與江懷延面對面談話,這是不錯的待遇,當(dāng)然得虧他寫的劇本。
“江主任,是不是劇本有變數(shù)?”陳振前所未有的虛心請教。
“沒有沒有,一切都順利。”江懷延啜著高末茶,“放輕松,沒必要搞得這么緊張。”
“到手的鴨子要是飛了,換誰誰都緊張。”
“小陳同志,你還是這么幽默!”
“不知江主任今天找我何事?”
“有件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按理說劇本終審之后,接下來拍攝的事,就沒你什么事了。
但是,你改稿這段時間,經(jīng)過我們仔細(xì)觀察,發(fā)現(xiàn)你在電影上有很多獨特的見解,尤其是那天看內(nèi)參片時……
所以,我們決定邀請你配合拍攝,在必要的時候,希望你能挺身而出,為電影拍攝工作獻身。
不知你是否愿意?”
陳振緊皺眉頭,這事有點難辦,欲要說些什么時,江懷延誠懇補充一句,“一切以個人意愿為主,不強迫不要挾不引誘。這是我們廠里一貫作風(fēng),三不原則。”
“額…這…我擔(dān)心不能勝任。”
“補貼還是兩塊錢一天,直到《好事多磨》這部片子殺青。”
“我愿意!”陳振眉目舒展。
就像一個絕經(jīng)的婦女,面對高富帥的求婚,答應(yīng)得那么干脆利落。
“太好了!”
江懷延緊緊握住陳振的手。
“電影前期工作很多,所以你也不用著急,在出發(fā)拍攝前,你都可以自由活動。”
“我懂我懂!”
“你離家也有一個多月時間,可以回去看看你父母,有什么緊急情況,我們隨時會通知你。”
“好的!謝謝江主任!”
一部電影從劇本的誕生到上映,這期間沒那么簡單,有些電影剛劇本這里就得卡好幾個月甚至幾年。
劇本過了,緊接著選導(dǎo)演,演員試戲,確定演員這一步,又得卡一段時間,男女主就那么兩個位置,誰能上誰不能上,這里面很有講究。
這些弄完了,就進入前期準(zhǔn)備,選場地選服裝,分場分鏡,屁事真多!
但不管怎么說,陳振每天還有兩塊錢補貼,爽到不能再爽。
接下來的兩天,陳振成了留守兒童。
葛尤忙著去文工團報道,沒時間來練拳,梁曉聲練拳有道,身體硬邦邦,到處求介紹。
劉小慶不見蹤影,聽說最近常常跟王立手拉手上街街,這聽來很不可信,70年代光天化日下手牽手,槍斃五分鐘,一秒都不能少,老外來了,也不過如此!
無聊的日子真無聊!
尤其是每天白領(lǐng)兩塊錢的日子。
“我現(xiàn)在非常想念失聯(lián)已久的革命戰(zhàn)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