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蕓猶記得當時她傷痕累累,肋骨斷了兩根,手腕,腳踝都被人折斷,像死狗一樣被人拖著。
在150層的下面還有一個深不見底的空間,里面堆積著腐爛發臭的垃圾和工業廢物,當然也有數不清的尸骸,方蕓也即將成為其中的一員。
腫脹的眼睛往外滲著血,一只手被人鉗住,身體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摩擦著,留下一道深紅的血路。
“格林,搭把手,我實在是拉不動了。”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甩開方蕓的手,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叫格林的男人是個外國男人,隱約能看出原來有一頭金色的頭發。
他嘰里咕嚕說了一長串,方蕓沒有骨傳設備,聽不懂在說什么,只看到那個女人撇撇嘴,兩個人都停下來休息了。
方蕓一路上都在尋找機會,這兩個人在以前她一只手都能捏死,現在卻高高在上掌控著她的生死。
螺旋往下的階梯一圈又一圈,沒有照明設備,一路上路過了很多人,但都沒有力氣抬眼看看這是哪一個倒霉蛋,畢竟在150層死人才是最常見的。
方蕓細細地呼吸,胸腔劇痛,在兩人休息的間隙她努力用還能勉強視物的左眼看向四周,這一眼她與一雙眼睛對視了。
那是一雙怎么的眼睛?
冷漠?戲謔?還有一絲好奇。
一個瘦弱的小女孩蹲坐在一個鐵架上,離地起碼有十多米,方蕓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一下就看清了這雙眼睛,就像是自己的雙眼被迫拽出來放在她的面前任她細細打量。
方蕓費力地眨眨眼,那個女孩干涸的嘴唇一張一合,她說。
“要我幫你嗎?”
方蕓雙眼流出血來,模糊了眼前小小的身影,她喉間“嗬嗬”響了兩下,前面兩人回過頭來踩了她幾腳。
下一秒,月亮從天而降!
一把閃著銀光的匕首狠狠刺入格林的顱頂。
那雙滄桑的藍色眼睛瞪出眼眶,咕嚕咕嚕冒出的血液從頭頂上冒出來。
難以形容的骨骼摩擦聲傳來,伴隨著女人的尖叫聲,匕首從他頭頂拔出,又狠狠刺入頸側的大動脈,鮮血井噴而出,女孩的右手被淹沒在血液里。
狠狠刺了好幾下,她才從格林背后輕巧落下,格林高大的身軀抖了抖,費力轉過身來,看見是她嘴里說著什么,但被涌出的大量血液堵住,什么都說不出,高大的身軀軟軟倒了下來。
他伸出手扯住她的衣擺。
女孩歪歪頭,一刀將他的手切飛!
那女人腿軟倒在地上,穢物從嘴角嘔出,一邊哭叫著一邊爬遠。
太可怕了!那紅白相間的東西,手腕猩紅的血肉,森白的骨骼在女人腦海里驅之不散。
“嗚嗚嗚嗚嗚,放我走,我求你!!我是被人指使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嗚嗚嗚嗚嗚,危月!求你!!!!”
女孩小小的身影一步一步逼近,似乎在認真聽著她的話,伴隨著女人最后的驚叫,一刀割斷了她的頸部,腦袋像果實脫離枝干,“咕嚕—”落在了地上。
方蕓睜大雙眼,眼前血紅一片,匕首在漆黑的地方閃爍,聽著耳邊酸澀的刀具切割聲,血液洶涌的流動聲,她的身軀放松下來。
女孩赤著腳踩著流淌的血液向她走來,一路上留下黏膩的腳印,小小的,細細的。
后來方蕓才知道,這兩個人是女孩的養父養母,她本就是來殺她們的,順手救了自己。
回過神來,方蕓不再說年齡的事,即使進入66層對一個十歲的小女孩來說難如登天,但殺了兩個成年人對八歲的她來說輕如鴻毛,也不是沒可能。
方蕓皺皺眉,答應了下來。
危月細細的小腿晃蕩著,拿起營養劑看著,圓圓的眼睛隨著粘稠的液體上上下下。
“你走吧,一周后接走小石頭他們,我知道你可以。”
她透過營養劑與方蕓的眼睛對視,兩人的雙眼被液體扭曲。
方蕓點點頭,轉身悄然離去。
危月隨手將營養劑倒在屋里僅剩的一個碗里。
小石頭看著方蕓走遠了領著兩個小姑娘走回來。
小蝴蝶笑著跑過來抱住危月,細細軟軟的頭發在危月臉頰上蹭來蹭去,小花也噠噠噠跑過來,扶著危月冰涼的手在她臉頰落下一個輕輕的熱熱的吻。
臉頰旁傳來細小的呼吸聲,冰冷的身體被人擁抱著,小石頭紅著臉站在她們身旁。
危月眼里恍惚了一下,閉上眼感受著這份溫暖。
一陣親熱后,四個人開始了每天的娛樂。
小蝴蝶比劃著手,像危月展示著剛學的手影,小花和小石頭蹲在一邊支著腦袋看著。
不時張著小小的嘴發出大大的“哇!”
危月的手摸著小花的發頂,瞇著眼看著小蝴蝶細細的指骨靈活的運動。
小蝴蝶氣喘吁吁地癱坐在地上,手臂酸酸的。
危月眼里劃過一絲笑意,像變戲法一樣變出一個碗。
三聲稚嫩的“哇!”響在耳邊。
兩個小姑娘像小狗一樣蹭上來親親,黏黏糊糊地在她耳邊說著“小月亮最好了”“最喜歡小月亮了”,又是好一陣吵鬧。
小石頭也從身后摸出一個圓圓的黑石頭送給她,黑黑瘦瘦的手上拿著泛著油潤光澤的黑石頭,危月拿走收在房間的箱子里。
“今天一人喝一碗。”
危月看著三個小孩排著隊捧著碗細細的喝著。
小小的腦袋和碗差不多大,咕咚咕咚喝著營養液。
右手轉動著營養劑,箱子里還有剩的營養劑,下周之前夠喝了。
危月左手輕點椅側,想著要把什么東西帶走,思來想去這三個小孩好像除了十幾套藏在房間里穿的衣服,鍋碗瓢盆一大堆,幾箱七零八碎的東西除外,沒有什么東西了。
轉動營養劑的手停了下來,這可不行,她危月的小伙伴,怎么能什么都沒有?
黑黑的眼睛轉了一圈,透過密密麻麻的鋼筋建筑,鎖定了幾個房間。
好心人,借點東西。
小蝴蝶把藏起來了東西重新拿出來擺好,轉頭就看見小月亮圓圓的雙眼亮了起來,小蝴蝶歪歪頭,每當小月亮露出這樣的眼神,家里就會多出很多東西來。
她拉來小花和小石頭,一臉嚴肅地安排兩人要丟掉一些東西,不然東西都沒地方藏了。
危月不管三個人在嘀嘀咕咕什么,把營養劑丟在小石頭懷里,瀟灑出門了。
150層擠滿了瘦骨嶙峋的電線桿,臉上腫脹潰爛,手腳扭曲流膿,這么多人卻異常安靜,人們沒有多余的力氣去說話。
蜷縮在角落里的一群人看著危月走出房間動了動,眼睛一亮,努力爬著跟了上去。
危月雖然不喜歡穿鞋子,但是拒絕不了小蝴蝶濕漉漉的大眼睛,勉強套上一雙不太合腳的小皮靴。
“噠噠噠——”輕盈的腳步聲在死寂的150層響起,所有人都知道大魔王出門了。
剛開始還有人仗著自己是成年人,妄圖欺負四個小孩,當晚他們的腦袋就被割下來掛在自己的房前。
秩序?誰來管秩序?這本就是失序的世界。
危月不喜歡出門,因為太吵了。
每個人心臟咚咚的跳動聲,甚至是口水在食管里流動的聲音她都聽的一清二楚,平時呆在裝了厚厚隔音板的房間還好受一點,一出門喧囂聲轟地沖她擠過來。
快步走過一個又一個狹小的房間,來到了44號房。
危月禮貌地叩響了房門:“請開門。”
門內的人似乎不敢開門,危月又敲了敲,稍微一使勁,鐵皮做的房門就凹陷下去。
她的雙眼透過房門看見六個人驚恐的表情,他們好像很緊張,心臟砰砰砰的跳著。
一個國字臉的男人咬著牙,顫抖著手打開了鐵門。
“吱——”
一開門就看見一張小小的,面無表情的臉。
身后跟著烏泱泱的電線桿,用一種詭異的欣喜的眼神看著他們。
大魔王穿著粉色的短袖,外面套著一件過分肥大的皮外套,黑色的短褲下是細細白白的兩條腿,踏著沾著血跡的小皮靴。
危月不管他們的表情,雙手插兜就走進去了。
這個房間實在是太小了,三個男人,兩個女人還有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
危月走進房間,里面的人就像躲避洪水猛獸一樣離她老遠。
房間內沒有什么東西有價值,危月主要是看中了一個有意思的。
她徑直走向房間角落,那雙眼睛看透了所有的偽裝,藏與不藏對她來說沒區別。
房間里的人臉色大變,卻都咬著牙顫抖著不敢制止她。
一腳踩碎上面壓著的大石板,無數雙眼睛的主人齊齊抖了抖。
有一個小坑,里面放著一個精美的蝴蝶發卡,粉色的翅膀,星星點點的細鉆。
危月蹲下去拿出發卡,配小蝴蝶剛好。
就在這時,國字臉男人拿起鐵鏟狠狠朝危月腦袋拍去,其他人都摸出各種各樣的武器,小女孩甚至拿的是勺子。
房間外的細長人群探出一顆又一顆頭顱,瞪大雙眼看著。
危月背對著他們,卻清楚地看見所有人的動靜。
真是,太愚蠢了!!!
危月腦袋一偏,男人的一擊打偏了,細細的手腕一扯,一股巨力讓男人手中的鐵鏟脫手。
一個起身,鐵鏟向上一抬,鐵鏟“咔嚓”一聲折斷了男人的小臂。
清晰的骨裂聲響起來,男人來不及痛呼,危月高舉鐵鏟狠狠敲上他的太陽穴。
他的腦袋瞬間被打偏了,頭骨凹陷下去,爛泥一般倒在了地上。
房間內其他人臉上似笑似泣,拿著東西朝她撲過來。
將發卡放在口袋里裝好,危月撥了撥頭發,好吧,讓這群愚蠢的東西閉嘴。
一聲巨大的碰撞聲響起,隨后幾聲清脆的響聲,幾道人影倒了下來。
危月走出房間,禮貌地幫人把鐵門拉上,即使這個門剛才被她一拳打穿了,透過這個洞看見里面七七八八歪倒的人。
危月歪歪頭,和唯一清醒的小女孩對視,小女孩扭曲的臉上全是淚水,一把小勺子緊緊握在手中。
她在害怕什么?這個房間他們不也是這樣奪來的嗎?
危月記得當時房間內還有一對雙胞胎,小小的,她平時很喜歡透過人群看她們,新生兒柔軟的臉頰,溜溜圓的眼睛。
她們現在在哪兒?
危月的視角從高空極速旋轉,落在鐵皮房頂上的角落,用塑料口袋裝好的肉塊。
所以,她在害怕什么?她們都沒來得及怕。
危月想不明白,轉身前往下一個好心人的家里。
靜默的人群突然沸騰起來,爭先恐后地涌入這個小小的房間。
今晚上危月帶著兩只發卡和一個玩具小車滿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小蝴蝶三人奇怪地對視一眼,隨后緊張兮兮地圍著危月轉,三個小不點像小動物一樣嗅著她身上的血腥味,舉起她的胳膊試圖尋找傷口。
危月原本仰著腦袋享受著她們的關愛,隨后發現不太對勁。
什么嘛!她危月才不會變弱!下次一定帶超級多東西回來。
還不是因為好心人實在太窮了,可不能怪她。
揪了揪小花有一點點肉的臉頰,危月冷冷說著:“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