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覺得，自己攝取的信息越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就越多。

他看著鏡中與常人無異的自己，身型體量，眉眼表情，高興生氣……茲要是人有的，他都有，茲要是人能做的，他都能做。除了心跳體溫，和江言心總是提到的，所謂人的感情。阿赫張開手掌，又握成拳頭，機械地重復著這個東西。

他在思考，人類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是情緒嗎？好像不是，他有人工淚腺，會在合適的時機哭，微笑也可以在合適的時機綻放，可江言心偶爾會告訴他，做的不對，等問她，她又解釋不出來個所以然。那感情是親密行為嗎，阿赫覺得不盡然，就好像江言心偶爾會對他流露出一些別樣的表情，可從來不會和他有任何親密行為。

她分得很清，他是機器人，不是那個人

阿赫企圖在網絡尋找答案，可無人能給予他準確回答。后來他放棄了對原因的追尋，再次翻看著周赫的照片，他無有其他目的，只希望自己能如江言心所說那般，模仿人的思維，擁有人的情感。

等江言心下班回來，阿赫主動問她能不能帶自己出去，江言心不疑有他，帶著人去了離家稍微遠點的公園，夕陽將兩人的影子纏繞在一起，拖了很遠。阿赫坐在長椅上看江言心買淀粉腸，目光隨她的身影跳動，直至對方在自己身邊坐定。

“你很喜歡吃這個？”

“童年回憶，”江言心的尾音上揚，“小時候校門口，放學了淀粉腸攤總是最火的，我老是擠不進去。后來上初中讀高中，更是火爆，每次都是周……我同學幫忙，不然根本搶不到?！?

“你……和同學的關系很好？”阿赫垂眼，“同學，是你很重要的人？”

“話不是這么說的，”江言心坐直了，“你可能無法想象，人的一輩子是很短暫的，但我們會遇見很多人。家人，同學，朋友，有的人會陪我們走很久，有的人只會停留一瞬。有的人重要，有的人不重要，這都不能一概而論。”

阿赫輕聲應下，緩緩道，“人，真的很復雜?！?

“復雜但迷人不是嗎，這就是人類?！苯孕膹澭?，“這也是人和機器不同的地方，很多事情你們有唯一指令，唯一答案，對于我們來說不是這樣的。人生的選擇題，選A也可以，選B也未嘗不是壞事。”

阿赫聽得迷茫，還是點了點頭。

江言心樂，“小同志，你要學的還有很多。”

“如果我學會了這些，就可以算作是一個真正的人了嗎？”

“你最近，”江言心頓了頓，“好像很在乎這個問題。”

阿赫躲過江言心探究的目光，“沒有，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能變得更像人一點，對你的研究應該也有幫助。”

“是哦，師姐還說給我申請項目獎金呢，不過你現在的樣子……”江言心不自主拽緊衣服，“算了不說這個了，再坐十分鐘我們回家吧，我還想去趟超市?！?

阿赫點點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情侶身上，欲念瘋長生根，悄無聲息。

比起江言心這邊的云淡風輕，姜卿這個晚上過得倒沒有多愉快。姜卿的媽媽去年退休，整個人的生活重心都撲在了女兒身上，致力于解決女兒的終生大事。姜卿不勝其煩，直接拎包搬了出去。除了逢年過節，基本上不回去。姜母感受到女兒的疏離后，安靜了一段時間，偶爾來姜卿住的地方，幫忙打掃打掃衛生，做做飯。

今天姜母拎著自己做的鹵牛肉上門，陪下班的女兒吃完飯后舊事重提，又開始催婚。

“去見見又不會少塊肉，感情是要培養的，見個面也是給雙方一次機會，你不能只憑文字就去判斷一個人?！?

“我聊天都跟他聊不到一起去，見了面情況會更好嗎？”

“小王是李阿姨介紹的，大家都是好心，你過完年就三十二了，還覺得自己是小姑娘嗎？你自己不主動，優秀的男人不會一直在原地等你?！?

“媽，”姜卿無力地靠在椅子上，“在你眼里，我是什么賣不出去的商品嗎？”

“你這個人怎么回事，想法都這么偏激，大家都是為了你好……”

“是為了我好嗎？”姜卿打斷她，“還是為了用我去還那些可笑的人情？你介紹的這個男人，連一份正經工作都沒有，每天在家里打游戲啃老……我努力這么多年，讀書考研工作，就是為了和這樣的男人共度一生嗎？”

“你怎么……”

“我送你回去，下周我要出差，你好好在家休息，不用操心我了。”

姜卿揉了揉太陽穴，盯著碗里的魚湯，沒了胃口。

送走姜母，姜卿一個人在車庫坐了很久，點開寧朔的微信聊天框，無意識翻看著兩人的聊天記錄。寧朔什么都好，家庭，樣貌，只是比她小了五歲。姜卿知道寧朔對她有意思，也不排斥和他接觸，只是五歲的差距會帶來很多，她做不到什么灑脫的都不在乎，所以一直沒有真正踏出過第一步。

手指無意識上滑時，對方似乎有感應般發來了消息，

【在干嘛呀～】

姜卿勾起嘴角，慢悠悠回道，【查崗？】

【我哪敢，我是姐姐的什么人啊，我哪有立場查崗，只不過是關心姐姐罷了……】

【剛送完我媽，在車庫，準備回家洗澡睡覺?！?

【哦……那是阿姨來查崗了。】

【是啊，讓我去相親呢。】

對面正在輸入的字樣持續了一會，新消息才跳了出來。

【那你要去嗎？】

姜卿沒有回答，從車上下來往電梯間走。手機放在口袋里，她沒有看見，寧朔發出去又撤回了兩條消息，

【不去好不好。】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寧朔抱著被子窩在沙發上，盯著手機屏幕，臥房里安靜地只剩心跳聲。姜卿的態度太過曖昧，縱著他在人前模糊兩人的關系，卻又在人后公事公辦地令人失望。

消息刪刪減減，最終只發出去一個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