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江言心的話來說，周赫的每一天都是枯燥乏味的。

兩點一線的生活，進了辦公室就開個沒完的會議，簽個沒完的合同，到了飯點偶爾還要社交一下，連不顧形象的大快朵頤都無法實現(xiàn)。江言心曾同情地拍拍他背，

“可憐我們周總歸來半生，連在落地窗前放肆吃個泡面都不行。”

“那倒也不至于，”周赫無奈，“言言，我也只是個普通人。”

“卡里活期余額七八位數(shù)的普通人，”江言心故作姿態(tài)，“周總，什么時候能給人家買包啊。”

周赫笑著將她揉進懷里，悄聲問江言心喜歡什么包，后者窩在他懷中犯困，輕飄飄地回了個酸菜大肉包。

阿赫到達周赫公司樓下的時候剛剛過了飯點，午后的會議讓人發(fā)昏，周赫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靜心聽著財務匯報下個季度預算，心里默默盤算著幾個在執(zhí)行項目的進展。他無法注意到的是，樓對面的街道邊，一個與他身形相貌完全一致的男人，正定定地盯著這座辦公樓看。

阿赫不知道周赫所在的確切樓層，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么要來這里，他沒有明確的動機和理由，唯一只知道自己想見周赫一面，他對自己說，見一面就走，僅此而已。

于是他找了張長椅坐下，從日出等到日落，機器人沒能意識到人類公司有地下車庫這條路，一天的等待就這么無疾而終。等阿赫反應過來，周赫已經(jīng)離開了。他學著路邊鍛煉的人，舒展了肢體后，面無表情地往回走。周赫公司內(nèi)部的車庫沒有門禁是進不去的，只能碰運氣，看周赫在吃飯時間會不會出來。但他的時間有限，一直這么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阿赫思考著，目光落到了辦公樓底下新開的那家牛排店上。

晚上江言心照例詢問了阿赫的動向，得到了他的日工作匯報后準備滿意離去，而阿赫卻狀似無意，一鍵轉(zhuǎn)發(fā)了大眾平臺上的牛排店探店帖子給江言心，

“最近這個好火。”

“看著蠻不錯的誒，”江言心搜了下位置，“距離也不遠，哪天去試試看。”

“嗯，我猜你應該喜歡，而且我看最近還有情侶活動。”

“是哦，”江言心挑眉，“你在計劃什么？”

“我沒有計劃，”阿赫彎起嘴角笑了，“我吃不了東西，周先生可以。”

“周赫確實喜歡牛肉，我發(fā)給他看看。”

“不過活動快結(jié)束了，最后一天剛好是你出差結(jié)束第二天，如果要去的話，還是盡早好。”

比起賭周赫會不會出來，阿赫更愿意賭江言心在周赫心里的重要程度。從江言心的描述中，周赫是一個會提前踩點約會場所的人，牛排店理他近在咫尺，加上時間的緊促和江言心的推薦，阿赫完全有理由相信周赫會在江言心出差期間去一趟，這樣，他就有機會在店附件和他會面。

他的選擇和行動，都是百分之百正確的，至少比起人類來說，他認為他是占優(yōu)勢的。

盯梢的第三天中午，周赫從辦公樓里走了出來，阿赫的目光隨他消失在牛排店門關(guān)上那刻，又出現(xiàn)在靠窗的座位上。他放緩了腳步，想了想還是停在了店外。周赫坐下的位置剛好在窗戶旁邊，在沒有遮擋物的情況下，阿赫能清楚看見他的一舉一動。周赫比照片上看起來要成熟些，商務人士剪裁良好的的西裝拉長了他的身形，恰到好處的線條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干凈利落。

阿赫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開價衛(wèi)衣，面無表情地扯了扯衣角。

周赫同店員交談后拿起了手機，似乎是將整個咖啡廳的景致拍照發(fā)給了誰，阿赫猜對面是江言心。在等菜間隙，他又接了幾個電話，最后終于是吃完了一份牛排。

餐廳門被推開時，阿赫沒來得及回神，站在不遠處的他直挺挺撞上了周赫的目光，霎時間，他的指令程序頓了一秒，連抬手的速度都變得緩慢，好在口罩遮擋住了他大半張臉，阿赫低頭拉了拉帽子，弓起背，像是一個不經(jīng)意闖進周赫視野的路人，悄然從這幕戲中退去。

周赫倒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只覺得有些奇怪的熟悉感爬上心間，但他沒有多想，快步走回了辦公室。

回到家的阿赫給自己鋪好了餐桌，又將燈光調(diào)整至和餐廳類似的顏色，從頭開始一點點復刻起了周赫的行動，推門，找座位，點餐，發(fā)消息，拍照，接電話，然后吃飯。

“你好，請問你們這里有情侶套餐嗎？”

“這個可以幫我換成紅酒嗎？”

“言言你想要幾分熟呢？”

“言言你還想再加點什么嗎？”

“言言你喜歡這個店嗎？”

在餐廳外的阿赫聽不見周赫的話，他只是在模仿，推測，如果周赫和江言心見面會是怎樣，他們會交談些什么，江言心一定會告訴他這幾天的見聞，告訴他這幾天工作有多么繁雜，那邊天氣有多么多變，接頭的小吃有多么新鮮，告訴他一切江言心之前會告訴自己的事情。

“言言，我很想你。”

叉子落在空盤中時，阿赫聽見自己說出了這句話。

他摩挲著桌布，眼神有些迷茫，這句話是周赫會說的嗎，應該吧，這是人類表達思念時最通俗的方法。我想你，我不能沒有你......一板一眼，略帶生硬。阿赫不知道該怎么表達，他想江言心回來，想江言心呆在自己身邊哪也不去，但他知道這是江言心的工作，他改變不了，所以他會說想她，他會告訴江言心，我很想你，但他又想要讓江言心感受到，他的想念和周赫一樣濃烈，而不是干癟的一兩句話就可以形容。

或許是人類的情感太炙熱，而機器人的言語又太冷漠。

機器人該怎么說，我想你，想到系統(tǒng)程序崩盤，零件設備破碎。這樣的形容連阿赫都覺得有無厘頭，他將頭埋進手臂間，第一次生出了這樣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