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愛講究個煙火氣，阿赫坐在沿路的休息臺上，盯著街對面早餐攤蒸騰出的熱氣出神。

他出門的時間晚，已經過了高峰期，早餐店也逐漸到了收尾階段，偶有一兩個起晚的人路過，匆匆忙忙買上最后的早餐，再進行沖刺。阿赫舔了舔嘴唇，心下想的，全是江言心愛喝的豆漿究竟應該是什么味道。

“小伙子讓讓，我把這里掃一下?！?

負責清潔的阿姨繞了兩下掃把示意，阿赫往旁邊挪了一下，目光又落到阿姨皴掉的手背上。

“痛嗎？”

“嗯？”阿姨動作頓了一下，不明白這個陌生的男人為什么突然和他搭話。

“這里，”阿赫指了指手背，“痛嗎?”

“哦哦你說這啊，還行吧，干粗活哪個手不皴的，都習慣了?！卑⒁搪朴剖帐昂霉ぞ?，“小伙子你在這坐好久了，這兩天溫度還沒起來，當心感冒了。”

阿赫半張臉埋在口罩里，低低應了一聲。他目送阿姨消失在路口，回過神來復盤著剛剛他主動同別人進行的這次對話，發問的語氣好像有點生硬，得改。提問的時機又有點突兀，也得改......阿赫就這么坐在這里想，一晃又過了十多分鐘。

中途江言心給他回了個電話，問他發生什么事情了，阿赫撒個謊，說家里衛生紙沒有了，問他自己可不可以下樓去買。對面停了半秒，

“你一個人去可以嗎？”

“可以啊，”阿赫學著街邊小孩的樣子往外哈氣，但空氣中卻沒有他希望的白霧出現，“我不會走遠，就在小區樓下的便利店，買完我就回家，好嗎，言言？”

“行吧，”江言心還是有些不放心，“帶好口罩和帽子，別亂跑?！?

“知道了，言言。”

欺騙的話其實也很好講出口，阿赫握著手機，垂下眼。倘若他有心臟，此時此刻應該是狂跳不止，還是安靜如水呢，他抬手覆住胸口，有些迷茫。

回家前阿赫繞去小區便利店買了些日常用品，江言心給他買的手機上綁定了自己的支付系統，偶爾帶他下樓時，也會讓他學著去操作支付，而今天是他第一次獨立操作。整個過程都很順利，老板問他要不要塑料袋時，他還在想，下次得記得從家里拿個袋子出來，江言心說過，這叫環保。

獨自外出的時間就這么迅速消散掉，阿赫窩在沙發中百無聊賴，打開電視機頻繁調整著節目，最終停在了“周氏新董事長周赫上任，宣布不日將回國發展。”的新聞上。新聞上的男人被一片閃光燈簇擁，溫和的表情下卻藏了一絲冷漠，回答記者提問時的措辭妥帖，讓人找不出破綻。阿赫反反復復播放了幾遍后，開始對著鏡子模仿起剛剛看到的一切。

究竟是哪里不一樣呢？除了那些生理方面的不足，他究竟哪里和周赫不一樣呢？他們的身高，長相，聲音.....甚至于微笑的弧度他都可以做到和周赫一模一樣，究竟是哪里，哪里不一樣呢？

阿赫盤腿坐在鏡子面前，后知后覺意識到剛剛自己產生的情緒，應該被命名為失落，難受。

周末江言心去參加了大學同學的結婚典禮，臨走前阿赫問他能不能帶自己一起，后者翻了個白眼，

“小同志，不要得寸進尺?！苯孕倪叴┬呎f，“我的大學同學大部分都認識周赫，帶你一起出席，我今天就別想活著回來?！?

阿赫沒有說話，靜靜地將包遞給她。

江言心看了他一眼，解釋道，“他們挺八卦的，我不想讓他們誤會什么?！?

“我知道?！?

“我盡量早點回來，你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嗯，”阿赫突然上前，虛虛摟了她肩膀一下，機器人冰涼的體溫透過衣物纏上了心尖，“我看電視里都是這么做的，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回來，言言。”

“......少看點泡沫肥皂劇，多看點社會新聞?！?

江言心看著那張一比一還原周赫的臉，落荒而逃。

路上她回想起阿赫這幾天發生的變化，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么重要信息，但又想不起來。思索間，還是打開微信給姜卿大概說了一下，對方問她阿赫是否知道自己和周赫的故事，江言心回了個一知半解吧，姜卿那邊沒了聲音，江言心見快到目的地了，也沒再多追問。

婚禮進行的順利，許久未見的同學聚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題，最后的環節變成了老朋友互相抱在一起翻舊賬，聊未來。偶有好事者提起周赫，江言心也都是笑笑應付過去，和她交好的幾個人都識趣的沒有問，只在散場時委婉的問她，最近還有沒有投入下一段感情的計劃。江言心故作輕松，回道，歡迎給我介紹青年才俊。

轉頭離去時，社交媒體彈出的新聞告訴她，周赫要回國了。

緣分有時候真的像個迷，江言心站在路口被風吹涼了眼眶，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高興嗎？好像沒有多高興。緊張嗎？倒也算不上。即便周赫回來，他們兩個人的人生軌跡也難以有交集了吧？

畢竟人生的分叉路那么多，他們又走散了那么久。

晃神間阿赫卻打來了電話，問她什么時候回來，有沒有喝酒，需不需要他來接她。江言心聽著聽著突然被疲憊席卷，她緩緩蹲在地上，一言不發。

“言言？”

“言言？你還好嗎？”

沒有得到回答的阿赫言語有些急促，江言心這才應了兩聲，跟他講沒關系自己打個車就回來了。

江言心聽著那熟悉的聲音，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翻涌，曾幾何時，周赫也是這般，在她應酬結束后問她，需不需要他來接。江言心掛了電話蹲在路邊，把頭整個埋進手臂中，呼吸顫抖。

現如今她不得不承認，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她從來都沒有放下，對周赫的愛，對周赫的思念，只隨著時間流逝愈發瘋長，蔓延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