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說話溫婉的美婦人，被氣得柳眉倒豎，面頰漲紅。

呂氏嚇得低頭縮脖，使勁攔著探頭看熱鬧的沈菱。

徐錦荷像是被嚇壞了。

“都是我的錯，是我壞了世子清譽。妹妹與世子婚約在前，我萬萬不該與世子接觸。”

她眼眶很快盈滿淚水，一邊哭一邊重重地朝地上磕頭。

“妹妹，求妹妹不要生世子的氣，都是我不好……”

顧景衡原本還在發愣，質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可是看到本就嬌弱的徐錦荷跪在地上哭著替他說話、求沈千芷原諒，他的心仿佛被人一下揪起來了似的。

“起來！”

顧景衡俯身用力一拉，硬是將伏跪在地上的徐錦荷拽著站了起來。

他怒目瞪著沈千芷，“她不過是個寄居沈家的可憐人罷了，你何苦這般咄咄逼人置人于死地？！”

“沈千芷！你好歹還要喚她一聲姐姐，看著她跪在地上跟你求情，你心里就這般舒坦嗎？！”

冬葵一下子握緊了拳頭。

這狗屁世子難道是個傻的不成？

她家小姐自始至終說什么了！

要不是王妃娘娘還在這兒，她真想出去把這個蠢世子罵個狗血淋頭！

冬葵緊張地看向沈千芷。

她后背依然保持著微微挺直，仿佛自始至終都絲毫不受廳內爭執的影響。

直到顧景衡直呼她大名，指著她的鼻子怒罵出聲，她才施舍般地分給他們一個眼神。

“我說什么了？”

“……”

顧景衡張了張嘴，一下噎住了。

他忽然意識到，她方才好似自始至終，確實不曾開過口。

見顧景衡這副模樣，沈千芷不由得自嘲地扯了扯唇。

前世顧景衡也是這般。

無論靖王和王妃多么極力撮合他們，無論她多么配合想要討他歡心。

只要徐錦荷掉一滴眼淚、說一句不喜，他轉頭就能把人攬進懷里。

她什么都不必說、不必做，就是不如徐錦荷的那一個。

哪怕這一世諸多軌跡都與前世不同，顧景衡也依然待徐錦荷這般好。

顧景衡一時答不上來，憋悶地一甩手。

“反正她求不著你！當日在沈家我就說過了，這門親事我不認！”

“顧景衡！”

靖王妃提聲厲喝。

她目光凌厲地自徐錦荷身上掃過，“徐姑娘如何是沈家的事，你連芷兒都不認，沈家的事與你何干？！”

“我……”

顧景衡又是一噎，半天沒說出來什么。

半晌，他一梗脖子，“反正我見不得他們沈家這么欺負一個可憐姑娘。”

這一回，不等靖王妃開口，沈千芷卻好笑地重復了一遍他的話。

“沈家欺負她一個可憐姑娘？”

她似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沈家的姨娘尚且只有一處可憐巴巴的小院子，徐姑母卻帶著一雙兒女住進了堪比我弄玉筑的怡翠居。”

“小廝丫鬟一應俱全，平日里吃的用的更是從未短過她們。世子若是真有心，仔細瞧瞧我二人的衣服便知道沈家有沒有虧待過她了！”

顧景衡下意識朝兩人身上的衣服看去。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徐錦荷的桃粉色衣衫，一看就是新做的，且料子絕不是下乘。

他轉頭再看向沈千芷。

一襲天青色長裙顯得人略有些素淡，雖難掩絕色，可這有些舊了的衣服實在配不上這張臉。

顧景衡一時訝然，都忘了自己要說些什么。

倒是徐錦荷慌忙解釋：“這都是我母親怕我出門丟了沈家的人，才拿自己的積蓄為我做的……”

冬葵冷笑：“這樣的衣服，表小姐可不止一套兩套的。更別提平日里老夫人賞的那些珠釵首飾。哪家寄居的可憐姑娘有我們表小姐過得這般滋潤？”

“……”

徐錦荷咬了咬唇，面色泛白。

顧景衡看看她，又轉頭看看沈千芷，一時竟有些茫然了。

他一直以為徐錦荷是孤苦無依、在沈家受盡欺辱的可憐人。

可如果依沈千芷所說的話……

怎么事實好像并非如此？

“蠢材！”

靖王妃恨鐵不成鋼地重重瞪了他一眼。

目光平靜地從顧景衡身上劃過，沈千芷緩緩起身。

“既然表姐已經回來了，那我們也該告辭了。”

她似是不經意般掃了呂氏一眼。

呂氏渾身打了個激靈，連忙從后面站起來。

“對對對，耽擱了王妃娘娘這么久實在是不該。既然錦荷回來了，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靖王妃又是不舍，又是愧疚地張不開口挽留，只能讓人好好將沈千芷送出去。

臨走前，還讓嬤嬤將自己提前備好的小匣子拿出來，塞進了她懷里。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別嫌少也別推辭。以我和你母親的交情，以往年年都該給你備生辰禮的。”

靖王妃滿眼疼愛。

沈千芷感動不已，一時間眼眶都有些發酸。

她收下匣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多謝王妃娘娘。”

嬤嬤將她們送出府。

徐錦荷由寶珠攙扶著，一邊抹淚，一邊顫顫巍巍地往外走。

顧景衡看著她補發艱難的背影，忍不住要上前扶她，卻被靖王妃厲聲喝住。

“回來！這些年真是將你慣得愈發不知天高地厚了！”

“今日若非晉王碰巧去了，你可知芷兒會受多大的傷害！此事平陽侯府必須給出一個交代，你也跑不了！”

顧景衡諾諾，“怎么就非得把這事兒怪在我頭上了，再說她不是沒傷著么……”

“還敢頂嘴！”

靖王妃氣得站起來就要打他。

靖王府里鬧得雞飛狗跳，而沈千芷幾人已經快步出府了。

徐錦荷因為腳上有傷，落下她們一段距離。

等她硬撐著趕上來時，等在一旁的呂氏陰陽怪氣地道。

“還是錦荷有本事，竟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搭上了顧世子這根高枝。哪兒像我們菱兒，還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徐錦荷不由得有些心虛。

一轉頭，沈菱看她的目光也不似從前般熱情了，不解中帶著幾分質疑。

“不、不是……我與世子并不相熟，只是他見我扭傷了腳，才順手幫了我的。”

她磕磕巴巴地解釋著。

呂氏卻聽都懶得聽，譏諷的目光從徐錦荷和沈千芷二人身上劃過，扭頭上了馬車。

沈菱目光復雜的緊隨其后。

徐錦荷面色泛白，紅著眼看向一旁的沈千芷。

“妹妹，我和顧世子真的沒什么，我絕不會和你搶顧世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