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正文完
- 報告太子,小娘子她想守活寡!
- 十里豆沙包
- 3466字
- 2025-01-12 20:30:23
夏旬咽了下口水,“宋宜嘴巴極嚴,但她身邊那個叫拂曉的丫鬟卻是個話多的,草民曾教過拂曉些防身之術(shù),宋宜倒也開過兩次口,只是我沒同意。拂曉雖然是跟著她一起離開的,想來兩個女子不回去什么民風粗獷之地……”
以這為線索,李文暨開始搜尋宋宜的下落。
即便他手握權(quán)利,但茫茫人海尋找兩個刻意隱藏蹤跡之人,無疑是難上加難。
他本以為,尋不到了,自己會逐漸釋懷。
順著天下之意立后、生子。
可自從宋宜消失,他愈發(fā)頻繁的夢見那棵桂花樹。
桂花樹下,他茫然四尋,再也找不到那一個貍奴般的女子。
因不得,而生執(zhí)念。
心漸空。
才知情已起。
夜深人靜時,他漸漸會想起這些年她的一言一行。
江山易改本性難變。
她能不動聲色瞞天過海的籌謀兩年之久,之前那三年呢?
是曲意逢迎、步步為營,還是——
他多慮了。
歲月如白駒過隙。
他的理想、抱負一一實現(xiàn),盡管推行新政時十分艱難,架空三朝元老時更是四面楚歌,但終究還是他勝了。
這一路上來,期間的難,只有他自己知曉。
年歲漸長,他當初的堅持也逐漸妥協(xié)。
為權(quán)衡朝廷局面,他擇了鎮(zhèn)北大將軍之女為后。
又為制衡武家獨大,他納宰相之女為妃,多有寵愛。
十年過去,盛世江山,百姓和睦安居樂業(yè)。
呈現(xiàn)一片欣欣向榮之相。
朝廷文武兩派互相制衡,他知人善用適當放權(quán),這兩年已不似前幾年那么辛勞,他頭一次放下朝中瑣事,帶著心腹北上微服私訪。
這些年國家兵力漸盛,他有心去北邊走走看看。
看看邊境百姓過著怎樣的生活。
從京城一路北上,一路風情民俗頗為有趣。
當他進入滁州后,夏旬聽聞他北上的消息,早已在滁州候著。
兩人已有五年未見。
三十八歲的夏旬穩(wěn)重了不少,在北邊他這年紀還不算大,但鬢間早已生了些許白發(fā),但他笑起來的樣子,隱約仍窺見年輕時的詼諧。
“滁州臨近兗南鄉(xiāng),也算是我半個老家,老爺來這兒,我這個東道主自然要好好款待老爺。”
李文暨還比他大上兩歲。
年近四十的男子氣質(zhì)沉淀,亦不似年輕時一味的溫頓端方,即便斂起帝王之氣,可舉手投足見的氣勢威儀卻無法隱藏。
歲月亦不曾善待他。
眼梢已有皺紋的痕跡。
“不必刻意安排,我隨處走走即可。”
夏旬笑,“知道老爺必定會這樣說的,不曾刻意,都是民間常見常住的。”
說話至此,李文暨也不再拒絕。
兗南鄉(xiāng)是醫(yī)者輩出,滁州自古更是藥材之鄉(xiāng)。
夏旬云游四方,四處行醫(yī)救人,這些年沒怎么回過滁州,但人脈都還在,兩人隨意游歷的還算盡興。
在離開滁州時,天飄起毛毛細雨。
天色陰沉的厲害。
追風勸李文暨改坐馬車,不要騎馬了。
他方下馬,余光中見一素衣婦人,肩上背著背簍,里頭裝滿了各色草藥。
明明只是一撇,卻令他眸光微頓,再一次追尋看去。
素衣女子做婦人打扮,身邊跟著一個年歲相仿的男子,布衣清貧打扮,兩人的生活看著似乎不算富裕,看著卻很是恩愛。
男子說了句什么話,將她逗笑了。
婦人笑起來時,用袖子微微擋著唇齒。
一舉一動,無比熟悉。
“那是……”身旁的夏旬忍不住出聲,隨后視線立刻看向李文暨,“她竟是在滁州?!”
北方風氣粗獷,更常有北疆人進出買賣,斗毆滋事挑釁更是常見。
北方女子彪悍不輸男子。
宋宜那樣溫順?gòu)扇岬男宰樱瑸楹螘沓荩?
他們一行駐足不前,且通身氣派非富即貴,很難不引人側(cè)目。
在城門口自然引人側(cè)目。
當她察覺回眸看去時,舊人就在后方,眼神難辨的盯著他們。
身旁之人也順著她的視線一同看去,咦了聲,“夫人,那些人像是在看我們?”
時隔十年,再一次相見,她的反應(yīng)卻格外鎮(zhèn)定。
側(cè)首柔柔一笑,“京中舊人,你先家去,我同他們說上幾句話就來。”
“不急,我就在城門腳下等你。”
他抬手,替她理了下鬢邊碎發(fā),又接下她背后的背簍,“去罷。”
宋宜道了聲謝,才往李文暨那邊走去。
城外人來人往交談不變,他們到了旁邊的亭子里,偽裝成小廝的侍衛(wèi)在遠處守著。
宋宜見兩人,態(tài)度不慌不驚,淺淺福了身,“陛下。”又略側(cè)過身子,“夏大夫。”
歲月唯獨善待了她。
眉眼一如當年,只是多了李文暨陌生的堅毅。
夏旬欲言又止,最后才問了句:“你在滁州呆了多少年?”
“七年。”
李文暨這才動了眼神,隨著她的聲音,視線再一次落在她的身上。
從得知她不告而別時的憤怒、再到之后的執(zhí)念,直至這幾年的平靜,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放下。
可聽著她語氣平靜的提及這十年,他才發(fā)覺自己從未放下。
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不覺間已緊握。
“那還有三年呢?你去哪兒了?”
仍是夏旬問的。
宋宜的眸子垂了下,“兗南鄉(xiāng)。”
“什么——”
夏旬驚愕出聲。
反應(yīng)極大。
李文暨方才開口,聲音沉的厲害,“所去為何?”
宋宜揚眸,臉上不見一絲一毫當年的柔順無辜,她平靜的表情之下,不是虛張聲勢的偽裝,而是這些年經(jīng)歷之后鑄就的堅定:“學習醫(yī)術(shù),更是好奇兗南夫人的生平。”
夏旬像是想起什么。
“兗南夫人?你不是不感興趣么?”
宋宜淡淡一笑,“兩年間的籌謀連夏大夫都不曾發(fā)覺,我又怎會讓您知道我對兗南夫人的好奇。”
“你……”
夏旬看她的眼神陡然陌生。
“究竟是誰?”
宋宜還要回答,卻被李文暨呵斥,“先退下。”
說的自然是夏旬。
亭子里只余下他們二人。
“宋宜,”時隔多年,是在夢中以外,第一次清晰的叫出她的名字,“五年之中,你——究竟算計過朕多少?”
“算計么。”她緩緩搖了下頭,“沒有算計。”
李文暨目光緊盯著她,似有暗光浮動。
“只有小心謹慎的步步為營。”她語氣磊落,“您將所有的狠厲、決絕都施加在我的身上,當時我為了活下去,為了替小娘爭一口氣,我一心只想討好您,妄圖獲得權(quán)勢、地位,哪怕是如同小娘一般,只是妾——”
他皺眉,臉色暗的嚇人,“那為何你拒絕進宮?”
“因為……”她語氣微澀,“小娘解脫了,我又何必為難自己,去做自己厭惡之事,像個娼妓一般——”
她的直言,徹底惹怒了隱忍的男人。
他猛一下抬手掐住她的下顎,胳膊用力將她推到亭子的柱子之上。
眼眸殺意逼人,咬牙切齒:“宋宜,你當真是不怕死了?”
男人氣勢兇狠。
但她眼中不見絲毫畏懼,直接迎上李文暨的眼神,“怕,因心中又有了牽掛,自然怕,比從前更怕。”
他手上用力:“那個男人?還有呢?”
她笑了下,笑意卻未滲到眼底,“還有什么?陛下比誰都清楚,三年藥人早已奪去我為人母的權(quán)利。”
掐著她脖子的手松開些。
她依舊不做反抗,“您恨我,恨我利用您、欺騙您,又不告而別,甚至還恨我有了旁人,您大可以殺了我以來泄憤。在我做出決定的那一日起,早已有了死在您手中的覺悟,孤注一擲換來的十年……”
她盈盈一笑,眸色瀲滟。
這是重逢后,她臉上最鮮明的一個色彩。
像極了多年前,他同意宋宜跟著夏旬學醫(yī)后的,撲入他懷中,不顧規(guī)矩、生動活潑的仰眸一笑。
她……
從未改變過。
變得只有他自己一人。
李文暨的沉穩(wěn)早已有了裂痕。
松開的手再一次攥緊。
他當真起了殺意。
他最厭惡背叛,更何況是被一個女人計算、背叛。
可在她順從的閉上眼時,他竟是無法繼續(xù)下手。
她偽裝的溫順,柔軟,與記憶中的影子重疊,那一個夢中不曾再出現(xiàn)的貍奴一般的女子,再一次鮮明的浮現(xiàn)在眼前。
收緊的手卻松開。
她……
贏了。
他一生自負,卻會輸給一個女子。
當真可笑。
李文暨轉(zhuǎn)身離開,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再看她。
夏旬趕來,似乎又無數(shù)的話要問她,但在李文暨與她之間,他只是重重嘆一口氣,翻身上馬追著李文暨的背影離開。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馬蹄揚起塵埃無數(shù)。
原本應(yīng)當守在城門腳下的男子卻已匆匆跑到亭子里,他視線有些緊張的看她脖間留下的五指痕跡,可開口的語氣卻是溫和的,“外頭風大,咱們回罷。”
他不曾開口追問。
無聲的包容下她的一切。
歷經(jīng)那樣一段灰暗卻又極致的人生后,她早已不再相信相濡以沫,只想平淡一生。
如此,剛好。
“好。”
她緩緩一下應(yīng)下。
滁州的生活平靜,她開了一家醫(yī)館,每日忙忙碌碌,卻無比充實。
二十年,快如指尖溜走的風。
怎么也抓不住。
當她看見夏旬上門,神情晦澀的開口請她去一趟京城時,她點頭同意了。
本以為她會在皇宮中見到抱病的陛下。
卻不曾想到,他會選擇在沁苑。
男人生性要強,即便病情沉疴,仍要穿戴得體來沁苑見她。
兩人坐在花樹之下,手邊是散發(fā)著桂花香氣的甜釀。
她嘗了一口,“略甜了。”
李文暨身在病中,面容消瘦,錦衣華服下的身軀更是瘦的厲害,可他腰背筆直,不見岣嶁病態(tài)。
他伸手,端起碗盞嘗了口,“朕卻覺得剛好。”
她似有所查,最后皆化作一絲苦笑。
兩人各自沉默著,喝完一壺桂花釀。
身旁的男人忽然開口。
“若當年——”
他聲音沙啞的厲害,緊緊盯著她的視線綻放出異樣的光,亮的嚇人,“孤許你正妻之位,你,還會走嗎?”
夜風吹來。
樹葉嘩嘩聲一片。
他一生尊貴,所有想要、想做的都能收入囊中。
卻獨獨掌控不了她。
這份缺失,從動心動情,早已成了執(zhí)念。
如今之時,他只想要一個答案。
“或許,”她輕闔眼瞼,“不會罷。”
“當真?”
“我都說了,或許……”
“年紀愈大,脾氣也愈大了。”
“當了一輩子的好脾氣,膩了。”
……
十日之后,文帝于夢中安詳離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