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陸錦歌的話,她以為這婚事只是陛下偶爾動了念頭,隨口提起的。
可是從長公主的口中聽起來,卻似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
甚至長公主還問起她與江鶴川之間的過往。
這樣的話題實際上并不大適合初認識的人。
可是對方畢竟是長公主,而且態度很溫和,如同一個老友一般傾聽。
秦織婳也不隱瞞,她與江鶴川之間本來就夠不上私相授受,又有什么不能對人說的。
長公主更在意的卻是當初婚事的細節。
這讓秦織婳倒是重新仔細地回憶了一回。
她記得那個時候,她也算是情竇初開,不過是偶然撞見了一回,她急匆匆趕去學堂,然后撞到了一起,自己畫的畫便被撞壞了。
原本這也算不得什么,哪里知道第二日,他竟等在原處,還了她一幅。
可他的這幅明顯比此前自己畫的要精細許多。
那會兒秦織婳心里想著給母親畫一幅肖像,偏生自己的筆觸并不大好,見了江鶴川的畫之后,心里便起了向他請教的念頭。
江鶴川半點兒沒有藏私,果真傾囊相授。
如此,便生出了好感。
男女之間,有些事情其實不用點破。
有秦家學堂在,兩個人便有了共同的路線,偶遇便成了一種常態。
只不過始終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罷了。
誰想有一回樹下說話,竟被她堂妹撞見,還在祖母那里告了一狀,添油加醋的她便成了那個不守規矩的,祖母自然毫不猶豫又罰她跪了祠堂。
江鶴川知道后很是自責,當即便表示要往江家去同母親商議來府上提親。
秦織婳當時心里又害怕又緊張,但更多的,卻是打從心底里的期待很緊張。
堂姐堂妹都叫她死了這條心,說她如此不知規矩,祖母會同意才奇怪。
甚至連祖母都將她叫過去敲打了幾句。
自打母親過世繼母進門后,秦織婳在秦家的日子并不好過,日常行事都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一步。
祖母不喜歡她,繼母同樣不喜歡她,而她的婚事,又恰好捏在這兩個人的手里。
繼母有一次趁著左右無人的時候,直接給她把話挑明了說。
以她的情況,若是想要嫁一個好人家,求繼母出面是最快的。
可是作為一個繼母,她為什么要為了一個繼女去向秦老太太討話呢?
除非秦織婳愿意讓出一半的嫁妝來給她繼母生的孩子。
那些都是母親留下來的東西,而且母親去世前,叮囑過她許多次,不管什么時候,一定要將自己的東西護住。
女子這一生,命運都拴在丈夫和婆家孩子身上,而這些人都很難說能靠得住,即便一時靠得住,也未必一世靠得住。
若是碰上靠不住的人和婆家,身上還沒有傍身的銀錢,那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所以在繼母提出這樣的要求后,秦織婳雖然沒有正面強硬的拒絕,卻也沒有答應。
繼母因此對她越發不滿了,明里暗里的擠兌不說,還時不時地就在祖母跟前說起她婚事兒。
原本秦織婳都以為自己和江鶴川的事兒已經沒有了希望,生怕他果真帶著媒人硬來,便寫了信要叫人送去給江鶴川。
哪里知道,就在這個時候秦老太太將她叫了過去,說是同意了。
現在想起來,那段時間確實是有些詭異。
帶著目的往回看,她想起,自己隱約還聽到大伯母說起過,什么婚事定早了之類。
如今自然也就明白,那說的是自己堂姐的婚事兒。
可是聽長公主的意思,分明不是這么回事兒。
似乎……
陛下看中的就是自己,不是堂姐也不是堂妹。
可是為什么呢?
她問起來的時候,長公主卻沒有正面回答。
反倒問起她,可有想過再嫁人。
這句話在前頭的那些對話之后,總覺得似乎有別的意思在。
秦織婳哪怕根本就沒有往那個方向想過,也不由地多了幾分緊張,一下子便又想起了今日六皇子那張臉。
不知道是不是腦子里的事情過多,秦織婳這一覺睡得實在不踏實。
影影綽綽的,竟然似乎又看到了當阿飄時看到的江鶴川和那趙憐兒的臉。
兩個人在一處嬉鬧著,卻是躺在她陪嫁來的床上。
因著這般折騰,早上起得便有些晚了。
好在如今她以自己守寡不宜多出門為借口,兩邊的請安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倒是自在了許多,未曾有人能置喙她早起的事兒。
“姑娘你猜得可真準!”
翠墨興沖沖地拿著只盒子走了進來,打開了里頭竟然是一盞華光璀璨的琉璃盞,“姑娘猜猜這是誰送來的?”
秦織婳不過打眼一瞧,心里就有了數,笑著道:“還能是誰,除了你們三老爺,誰都能有這樣的興致收藏這等沒有什么用的東西。”
“姑娘猜得半點兒錯沒有,就是三房送來的,是三老爺新進收進房的蘭姑娘送來的,還帶了話來,說是讓姑娘你有空兒便多與長公主來往來往,這琉璃盞便是怕姑娘往公主府去空著手不好看,特意送過來的。”
“既然送過來了,就收下,若是咱們手里的現錢不夠了,拿去當了也使得。”
紅箋驚訝道:“當了?”
“這東西我留著也沒有什么用,留著反倒是個證據,倒是早早的出手的好。”洗漱完,秦織婳便又加了一句,“其他人送來的東西也是如此,當了的錢你們拿一成買些頭花兒帶帶。”
她是個寡婦不能過分打扮,沒道理讓兩個小丫鬟也跟著她一起這般素凈。
果然,今兒這一整天,聽荷院前所未有的熱鬧,不是這個過來探望,就是那個過來嘮嗑兒。
秦織婳卻接了外頭的消息,找了機會直接出去了。
反正問起來就是去了公主府。
周岐見她過來,目光上下認真打量了一遍,“你這身孝還準備穿到什么時候?”
秦織婳沒有想到這一過來,他第一個注意到的竟然是自己的穿著。
上上下下地將自己打量了一遍,秦織婳笑著道:“我倒是覺得這般打扮挺方便。”
她是江鶴川的未亡人,不穿成這樣晃蕩,萬一人家忘記他已經死了怎么辦?
“對了,周老板這般急匆匆地將我叫過來,可是有什么要緊事兒?”
周岐也不再將話題放在她的穿著上,轉身從匣子里拿出了一封信,“穆陽城那邊傳過來的,你要不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