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久，霍司琛壓著嗓子說話，像是解釋，又像是自言自語，“我沒想到歲歲會這樣。”

“他是我兒子，就算我再不喜歡他，也不會害他，不是我推的他，這不是我本意。”

姜晚檸荒誕笑了起來，眼淚都要笑出來，愛恨分明的眼睛死死盯著他，“不是你親自動的手，也是你遞的刀！你那個情人為什么要推歲歲，就因為她覺得歲歲威脅到她的地位！”

如果不是那個情人挑釁她，歲歲怎么會因為保護她受傷？

是她沒用，是她這個當媽的沒用。

她心破成了窟窿，看著歲歲那樣，她恨不得以身相替，寧愿躺在那里的人是她。

她快要沒有力氣了。

歲歲出事，她真的活不下去。

用著幾乎祈求的語氣，“霍司琛，你把姜歲還給我吧。你當初說你不會有別的女人，別的孩子，你違背了當初的諾言，還讓歲歲受了這么嚴重的傷害。”

她掐緊手心，眼淚直流，心痛到不能呼吸，“就算他這次僥幸沒死，你能保證沒有下次嗎？等他出來后，你還敢見他嗎？如果我們真的想死，你能控制嗎？”

繼續(xù)糾纏，只會玉石俱焚。

霍司琛指尖泛白，幽深的眸子劃過一絲恐慌。

姜歲真的會死嗎？

就算沒事，也會因為這個事情怨恨他嗎？

而且姜歲親眼看到他動手打了姜晚檸。

這對孩子來說，當面打他母親，絕對是陰影。

手上殘留的鮮血刺眼，提醒著他，就算他能把所有的一切都掌控在手里，也有他掌控不了的東西——

生死，還有人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把人的神經(jīng)拉到極致時，搶救室的燈終于暗了下來。

姜晚檸靠著墻，臉色慘白，竟然不敢上前問結(jié)果，心亂如麻。

最后還是霍司琛上前問蘇璟。

“姜歲怎么樣？”

蘇璟微微垂眉，神情有些不太對，別開眼不看霍司琛，“碎片扎到了大動脈，還有碎片順著血液進入了血液循環(huán)，已經(jīng)清理了，但還是要住在ICU觀察情況。”

霍司琛心緊了緊，意識到了這次的兇險，“什么時候能去看他？”

蘇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霍司琛，手術(shù)臺上時，他竟然第一次遲疑。

這是姜晚檸和霍司琛生下來的孩子，這個孩子的存在也羞辱到了他。

如果孩子沒救了，是不是就能抹去一切？

到最后，醫(yī)生的職業(yè)道德戰(zhàn)勝了內(nèi)心的憤恨。

他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不齒，更無顏對霍司琛。

蘇璟帶著幾分愧疚，“今晚過后就可以。”

霍司琛不輕易對人說謝謝，但這次如果不是蘇璟，姜歲出了事，他大概也會悔恨終身。

“謝謝。”

這一聲謝謝，讓蘇璟更愧疚不安，剛想說什么，突然聽到后頭咚一聲——姜晚檸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因為姜歲，她早就耗盡了全部的心力，全靠著一口氣才撐到了現(xiàn)在，得到確定的回答后，提著的氣卸了，人徹底就暈了過去。

霍司琛和蘇璟看到姜晚檸暈倒，都下意識跑過去，霍司琛搶先一步把人抱在了懷里。

看著沒有任何生息和掌心不斷滲血的姜晚檸，霍司琛平靜的神情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她的手什么時候也扎滿了碎片？

因為被她緊握，碎片已經(jīng)深深嵌入了肉里。

“醫(yī)生呢！”

搶救室的門開了又關(guān)，這次推進去的是姜晚檸，留在外面的還是霍司琛。

一天之內(nèi)，占據(jù)他生命重要地位的兩個人先后進了搶救室，霍司琛看著紅色的燈，握緊了拳頭，突然開始反思。

這一切，真的是他錯了？

……

姜晚檸睜開眼看到高高的天花板時，有些迷茫。

她這是在哪兒？

歲歲怎么不在身邊？

歲歲好像出事了！

昏迷前發(fā)生的一切涌入腦海，她掙扎著起身，卻被一雙手摁回了床/上。

看清男人的臉后，姜晚檸怒意翻涌，用力拍掉他的手，“霍司琛，你放開我！我的歲歲呢！他怎么樣了？”

霍司琛的手瞬間被拍紅，耐住了性子指了指隔壁，“他就在你旁邊。”

姜晚檸看一眼隔壁的姜歲，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姜歲小小的身子躺在病床上，臉色慘白不見血色，還帶著呼吸罩，脖子上的白紗布滲著血跡。

姜晚檸眼淚瞬間流了下來，心都要碎了。

不顧男人的阻攔，執(zhí)意拔掉針管，蹲在了姜歲床前，輕輕撫摸他的小臉，“歲歲，你醒過來看看媽咪好不好？”

“對不起，是媽咪沒有保護好你，是媽咪的錯。”

她寧愿是自己躺在這里，寧愿所有的痛苦都自己來承受。

歲歲才四歲，他活得太難太難了。

姜晚檸低低哭訴的聲音落在霍司琛耳中，只覺得心里被壓了千斤重，說不出來的難受。

“蘇璟說明天他就會醒，沒有什么大礙，你不用那么擔心。”

“不用擔心？”姜晚檸憤恨的眼神看他，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你當然不擔心，他是你厭惡的女人生的，你當然完全不放在心上。”

“或者就連他沒了，你都不會難過，只是覺得可惜沒了這個要挾我的軟肋！”

姜晚檸發(fā)亮的眼神像利刃，要活生生讓他為姜歲償命一樣，他心口發(fā)悶，上前捏住姜晚檸的手腕，“你就是這樣看我的？認為我完全不在意姜歲？”

“你在意姜歲，就不會一再傷害他，更不會拿著他來要挾我！”姜晚檸眼睛含著淚意，絕望又哀傷，“霍司琛，你從來都沒有心。”

她扯出一個荒涼的笑意，“或者你的心，只裝著林意姝，其余人的生死，你通通不在乎。”

為了林意姝，可以推她去死，一遍遍折磨她，讓她活在地獄，還可以不顧歲歲的感受，把他當做報仇的工具。

提到林意姝，霍司琛的臉色猛然一變，咬緊牙關(guān)警告，“你不要再提到她。”

姜晚檸睫毛顫了顫，眼尾流下一滴淚，聲音縹緲又蒼老，“霍司琛，因為她，你這輩子都對不起我，你對我的傷害，這輩子都不可能償還。”

她的脊骨被一次次打斷，就連骨髓都被抽走。

她才二十三歲，已經(jīng)活得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五年太久了，久到所有的心氣，所有的熱血都沒磨平，只剩下一個空殼。

霍司琛猛然握緊了雙手，幽深的眸子似乎有什么情緒劃過，很快又化作一片虛無，仿佛那瞬間的情緒只是錯覺。

姜晚檸不再揪著這個話題，輕輕在姜歲額頭上親了一口后，再次轉(zhuǎn)身看霍司琛，臉上帶著不合時宜的狠戾。

“你的情人對歲歲下手，我絕不會讓她好過，霍司琛，如果你敢阻攔我，我一定會連你一起算賬！”

提到江寧，霍司琛皺了皺眉，“這個事情我會處理。”

早在他抱著姜歲來醫(yī)院時，他已經(jīng)讓人處理了江寧。

他把江寧弄來霍家，只是想演戲刺激姜晚檸，昨晚上碰她的也不是自己，沒想到姜晚檸完全沒反應(yīng)，江寧反而動了傷害姜歲的心思。

就算他不寵愛姜歲，也不意味著別人可以對姜歲動手。

動姜歲，江寧這個女人活膩了。

姜晚檸卻會錯了意，心里刺痛，死死盯著他，眼睛泛紅，“到這個時候你還想護著她？”

一個情人都比姜歲重要？

霍司琛向來沒有跟她解釋的必要，但她眸底深深的懷疑刺痛了他，上前逼近，略咬牙，“你不相信我？”

姜晚檸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大笑起來，笑得譏諷，“你還有什么信用可言？”

她壓緊快要噴涌而出的怒意，幾乎帶著咬牙切齒的意思，“霍司琛，你最好把她保護得好好的，否則，我一定會讓她血債血償。”

“你永遠不知道，一個母親能為孩子做出什么。”

霍司琛擔心姜晚檸亂來，捏住她手腕低聲警告，“別亂來。”

姜晚檸寸步不讓，“你盡管試試。”

霍司琛看著眼前的女人，明明長著一張跟五年前一樣的臉，但性格氣質(zhì)完全不同。

五年前的姜晚檸對他的話從來是千依百順，可現(xiàn)在的姜晚檸只會忤逆他，違背他，惹他生氣。

他到底是給自己找什么不痛快。

不過就是一個對不起自己的女人，憑什么讓他愧疚，讓他不安。還有姜歲，養(yǎng)了那么久都養(yǎng)不熟，說是兒子，看起來他才是爹。

這倆母子，與其看著添堵，不如遂了他們的意，也省得讓他一直心煩意亂。

“姜晚檸，你不去找她，我可以把姜歲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