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檸陪著姜歲在霍家呆了三天。

這三天里，他們無視了霍家所有人，包括霍司琛，過著最簡單快樂的親子生活，好像生活回到了原點。

可他們都知道，這只是美好幻想破滅前最后的溫存。

第三天晚上，姜晚檸照常給姜歲講完了童話故事，睡著前，姜歲突然拉著她的手，眼里亮晶晶，“媽咪，我明天還能見到你嗎？”

姜晚檸頓了一下，忍住心里的痛，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當然，快睡吧。”

姜歲也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媽咪晚安，明天一定是美好的一天。”

姜晚檸忍住淚，輕聲哄著他睡覺。

哄睡著后，她撫摸著姜歲的臉，淚水肆意流淌，心破了一個大口，吹得她生痛。

過了好久，她深深親過姜歲的額頭，臉頰，手背，給他掖好被子后，輕手輕腳走出房間，站在霍司琛的書房。

男人帶著個眼鏡，對著電腦似乎在開跨國會議，流利地道的口語為他增添了無盡的成熟魅力，臉上帶著上位者不近人情的殺伐之氣。

姜晚檸一瞬間有些恍惚，年少時無數次為這樣的他著迷，后來卻落得悲慘的下場。

她真是活該！

霍司琛睨了她一眼，三言兩語中斷了會議，摘下眼鏡，眸底泛著嘲弄之色，“有事？”

她猛然回神，狠狠掐了手心后，冷漠看著他，“我要帶走姜歲。”

霍司琛合上電腦，長腿交疊，強大的氣場撲面而來，“沒有我的允許，你帶著他走不出霍家一步。”

“你到底想怎么樣！”姜晚檸心力交瘁，已經無力再跟他抗爭，“你根本不喜歡歲歲，也不想要他當你兒子，為什么一定要揪住他不放！”

“你以后還會有孩子，而我只有歲歲，霍司琛我求求你，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把姜歲讓給我吧。”

我求求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吧。

霍司琛的心突然緊了一下，重逢到現在，不管怎么折磨她，都沒有求饒過，為了姜歲，她居然愿意求他了？

姜晚檸是真的被逼到絕路了，可就算她愿意求饒，姜歲也不能給她。

“我只會有姜歲一個兒子。”霍司琛神情冷漠，仿佛是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緊要的事情，“意姝死了，我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霍家要有繼承人，就算我再不喜歡姜歲，但只要他身上流著霍家的血，他就必須留在霍家，這就是他身為霍家子孫，需要承擔的命運，而且我不會讓姜歲留在你身邊。”

他的視線落在姜晚檸身上，涼薄又絕情，“你不配。”

姜晚檸臉色慘白，連呼吸都不順，殺人誅心，莫過于此。

她強撐著精神，試圖做最后的掙扎，“你憑什么能保證，霍家可以接受他？你能給他一個光明的身份嗎？在霍家，他只是個私生子。”

“難道比跟著你好？”霍司琛驟然起身逼近她，眼里盡是輕蔑，“姜歲跟著你，學你那些下賤的手段嗎？”

“你！”

還沒等姜晚檸發作，霍司琛嗤笑一聲：“至于霍家承不承認，那是我的事情，和你無關。”

“姜歲跟著你，只能過糙日子，但是在霍家，他會有不一樣的人生。”他頓了頓，嘲諷道：“如果他做得到，有一天還能干掉我，給你報仇，到時候整個霍家都是你的。”

姜晚檸看著他，突然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霍司琛以為她在意這些？

如果不是為了歲歲的以后，她就算死，也要把歲歲留在身邊，可是她不能自私地抹殺歲歲的未來。

霍司琛是打定主意不會放過歲歲，如果得到歲歲的代價是把他拉扯到破碎，她愿意放手，哪怕會為此丟掉一條命。

“我有條件。”

姜晚檸抹去眼淚，眸底通紅，卻透著堅韌，“你不能再關著歲歲，要讓他接受教育，自由，作為交換條件，我可以永遠不出現在歲歲面前，也不再聯系他，就當……”

她咬咬牙，眼淚落了下來，“沒有過他這個兒子。”

霍司琛微微詫異，冷笑，“你做得到？”

“如果讓我知道你對歲歲不好，就算拼掉這條命，我也會跟你死磕到底！”

姜晚檸紅著一雙眼，親手把心頭肉活生生剜掉的痛苦，沒有人知道。

霍司琛，你永遠不知道，因為你，我付出了多重代價，我的皮被割開，肉被片下，骨頭被敲碎，現在就連骨髓都要被抽走。

談好條件后，姜晚檸連夜離開了霍家，她甚至不敢再去看一眼姜歲，害怕看了之后會后悔做的決定。

和五年前走的時候一樣，大雨磅礴，她拒絕了傘，只身走入雨夜，很快就全身濕透，而心頭最后那一絲期盼也徹底被澆滅。

她的命已經沒了，只剩下一個軀殼，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了。

霍司琛站在樓上，看著她瘦弱單薄的身影消失在雨夜里，腦海中閃過五年前她離開時的場景。

和上一次的痛恨不同，這次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感受。

潛意識告訴他，姜晚檸這次離開之后，再次相見，她絕對不再是現在的模樣。

握緊拳頭，轉身去了姜歲的房間。

令他意外的是，姜歲沒有躺在床上睡著，小小的身子站在窗前，聽到門響，他轉過身，一模一樣的臉上寫滿了冷漠。

他親眼看著媽咪走進雨夜，大雨里她的身軀搖搖欲墜，好幾次他都想沖出去抱住媽咪，想跟著她一起走，可是他忍住了。

只能眼睜睜看著媽咪越走越遠，最后消失在雨夜，消失在他世界里。

姜歲盯著霍司琛那張精致完美的臉，輕聲又肯定道：“霍爺，你會后悔從我媽咪身邊把我搶走的。”

霍司琛設想過姜歲知道姜晚檸走了之后的反應，唯獨沒想到他會這么平靜，平靜到說出來的話像是一種威脅。

他活了而是八年，從未被一個人威脅，還是被自己的親兒子，瞬間怒意上頭，把他拎起來，眸子緊盯著他，“我會怎么后悔？嗯？”

姜歲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平靜跟他對視，眼里沒有害怕，平靜得不像這個年紀的小孩。

“說話！啞巴了？”姜歲不悲不喜的態度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霍司琛心頭涌起煩躁，沒有跟他動手，只是踹翻了一旁的椅子。

他握緊拳頭，像是命令，“姜歲，你是我兒子，理當跟著我！還有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叫我爸。”

姜歲看著暴怒的霍司琛，不但沒有害怕，突然笑了笑，“好，我答應你，以后叫你爸。”

只是一個稱呼而已，有什么所謂？

除了那點血緣關系，霍司琛哪里像他爸？

更像是高高在上不可忤逆的帝王。

哪怕他是霍氏的掌權人，哪怕他富可敵國，哪怕他完美無缺，從頭發絲都透著高人一等的優越，對于自己來說，他只是一個會折磨媽咪，拆散他們母子的惡魔。

他慶幸媽咪選擇了獨自離開，把他留在霍家，就算他要為此付出代價，但只要媽咪能擺脫霍司琛，就已經足夠了。

他不想再看到媽咪受苦了，他的媽咪，已經太難了……

姜歲平和的接受讓霍司琛猝不及防，眸底閃過一絲狐疑，又拋下一個重磅，“你還要改姓霍。”

姜歲漆黑的眸子眨了眨，垂下眼瞼，也淡然接受，“好。”

只是一個姓而已，只要他堅守住內心，那他永遠都是姜歲。

窗外的雨更大了，夾雜著呼嘯的大風，在肆意摧毀這世界所有的一切。

姜歲看向窗外，明天一定不會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