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大宅，姜歲已經在這里呆了十多天。

在這十多天里，他經歷了害怕、恐懼，麻木，到現在已經學會了漠視和自娛自樂。

聽到霍司琛回來，姜歲利落關掉電視，端正地坐到桌子前看書。

門被推開，霍司琛邁了進來，看著坐得板正的姜歲，他皺了皺眉頭。

不可否認，姜晚檸把這個孩子教的很好，就算再害怕也沒有哭鬧，除了第一天情緒崩潰過，再沒有哭喊求他送回去。

在霍家，他清楚地知道要怎么樣才能讓自己過得更好，除了對自己不友善，和傭人都處得不錯，心智成熟到和大人一樣。

如果他的母親不是姜晚檸，是別的女人又或者是意姝，一定會把他當成霍家接班人培養，只可惜，他是姜晚檸生出來的，還是用了最見不得光的手段。

姜晚檸這么心疼她這個寶貝兒子，他要看看，是不是母子連心。

霍司琛走上前，搭在姜歲的椅背上，漫不經心道：“姜歲，你媽媽坐牢了，罪名，殺人未遂。”

姜歲小小的渾身一震，緩緩抬起頭，鎮定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慌亂，他搖搖頭，“不可能……我媽咪絕對不可能殺人……”

他媽咪那么善良，怎么可能會殺人？如果有，那只能是因為……

像是意識到什么，姜歲臉上的血色寸寸褪去，只剩下慘白，因為大力，書本被他撕了一頁，“是因為我？”

只有他，才會讓媽咪做出傷害他人的事情……

而傷害的他人，正是站在眼前的人，他的父親，霍司琛……

姜歲眼淚瞬間滾落了下來，握成拳頭，倔強看著霍司琛，“為什么？霍爺，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媽咪？”

“當年的事情，你不分青紅皂白問罪我媽咪，她已經因為當年錯誤的愛慕付出過代價，你為什么還要揪住她不放？”

姜歲站起身，小小的身子已經有了一些氣場，和他酷似的臉也染上了一絲陰鷙，他直視著自己的父親，鎮定又冷漠道：“你知不知道我媽咪這五年來，過得有多痛苦。”

“她每晚都會因為噩夢驚醒，活得誠惶誠恐，因為太過恐懼過去，有一段時間她還曾經傷害過自己，你不知道吧？我媽咪手臂上有很多刀傷，那都是她陷入恐懼無法自拔時，拿刀或者筆扎的。”

“她說只有痛，才能讓她知道，她已經擺脫了噩夢。可是為什么？我媽咪已經逃離五年了，你還要揪著她不放？她已經死過一回了，你為什么還不能放過她？”

不知道是姜歲展現出來的氣場跟他太像，還是他話里說的錯誤愛慕，姜晚檸的自殘讓他過于震驚，他盯著眼前這個跟自己酷似的臉，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姜晚檸也說過，當年愛錯了，而他們的兒子，也說那是錯誤的愛慕，如果沒有這個錯誤的愛慕，他們會是什么樣？

姜晚檸會嫁給一個愛她的男人，生下那個男人的孩子，而姜歲，可能就是他們的孩子。

姜歲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一樣，“霍爺，如果我是我媽咪和別的男人生的孩子，你還能把我帶回霍家，還能用來要挾我媽咪嗎？”

“不，不會。”姜歲毫不留情補刀，一字一句道：“你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沒有你，我們也會更幸福。”

霍司琛被他的話震得往后退了一步，看著姜歲的臉，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絲煩躁。

如果姜歲不是他的孩子，他當然不會拿姜歲要挾姜晚檸，可如果姜歲不是他的孩子，姜晚檸會生下哪個男人的孩子？

林致遠？

光是想到林致遠和姜晚檸有了孩子，他已經很想讓林致遠消失。

不管他是不是恨姜晚檸，但姜晚檸已經是他的女人，她敢找別的男人，就是找死！

別的男人，也絕對不能肖想姜晚檸！

看到霍司琛的表情后，姜歲笑了笑，像是報復一般，“霍爺，或許你以為是在折磨我們，可你也把自己困在五年前。”

“但是你永遠不知道，這五年來，我媽咪經歷了什么，你又錯過了什么真相，你不過是在折磨一個對你始終狠不下心的人。”

如果能狠得下心，媽咪不會這五年來都過得那么慘，也不會拒絕林叔叔在內其余男人的示好，空守著他。不對，與其說是守著他，更不如說是在守著她內心最后的一點溫暖。

“你知道我為什么叫姜歲嗎？因為就算她的信仰已經拋棄了她，曾經給過的溫暖足以慰藉往后的歲月。”

“轟”一聲，霍司琛覺得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坍塌了一樣。

殺人誅心，也不過如此。

面對五歲的小孩，霍司琛竟然說不出任何辯駁的話，看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選擇了落荒而逃。

姜歲冷眼看著他逃走，眼神慢慢沉寂了下去，沒了剛才的凌厲，他緩緩蹲坐在地上，頭埋在膝蓋上，小聲啜泣起來。

媽咪，你什么時候能來接歲歲，歲歲也快要……

撐不下去了……

歲歲好怕，堅持不到你來接歲歲的一天……

長夜漫漫，有人安然入睡，有人輾轉反側，不可入眠。

在看守所呆了五天的姜晚檸，接到了霍司琛要看望她的消息后，第一時間選擇了拒絕。

然而聽到獄警帶給她的一句話后，她閉上眼睛，無力抗爭，認命跟著獄警走了出來。

只因為霍司琛說，“如果不想讓姜歲成為殺人犯的兒子，最好識趣一點。”

霍司琛，你真的知道怎么拿捏住我的命脈。

透著玻璃，她又看到了一貫高高在上，連頭發絲都透著矜貴的霍司琛，而她，不再是明艷的姜晚檸，而是變成一個卑賤的小丑。

兩人對視，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隔著一扇玻璃，又像是隔了千萬年。

最后還是姜晚檸先開了口，被宿命操控的無力感要讓她油盡燈枯，“你還想做什么？我已經如你所愿，老實待在這里贖罪，你還要我怎么樣？”

霍司琛本是一時心血來潮才來了這里，坐在這里后他居然不知道該說什么，直到看到眼前眼神空洞毫無鮮活氣息的人后，他有些恍惚，怎么和記憶里的那個愛笑愛鬧的人重疊不起來。

姜晚檸明明才二十三歲，為什么像個老嫗，姜歲說這五年來她的遭遇有多慘，他第一次萌生出了一絲的害怕和愧疚。

他別開視線，寒聲道：“我可以放你出去。”

姜晚檸突然笑出了聲，笑容刺眼，“霍爺，您是又想到什么折磨我的方法嗎？你放我出去的條件是什么？要我跪下求你？”

她突然面容猙獰起來，眼神透著恨意，“你想都不要想！我就是把牢底坐穿，也不會再讓你羞辱我！”

霍司琛被她眸底的恨意刺痛了一下，就這么恨？曾經這雙眼睛看著他時，是充滿了愛慕。

心里一滯，他有些呼吸不順，強壓下心頭的不適，冷漠開口，“放你出去的條件就是，你待在我身邊，親自贖罪！”

姜晚檸幾乎都要笑不出聲了，“待在你身邊？當做奴隸嗎？還是一條狗？還是任你發泄的工具？”

她握緊拳頭，站起身來怒視著他，“霍司琛！除非我死，否則你這輩子別想再把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