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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不著急,等事情辦成了再說

魏恒跟著時錦進入村子的時候,面上看似淡定,實則脊背上都透出了一層無人可見的冷汗。

他是真的在緊張。

沒有任何人能在親眼目睹過南陽縣城的慘烈后還能在直面這種怪病時氣定神閑,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在毫無抵抗之力的生死面前保持絕對的鎮定。

可越往里走,那種自心底縈繞而起的狐疑就越發濃厚。

這村里的情形,與魏恒之前見到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樣。

盡管村中有人染了怪病,可見到的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沒有魏恒熟悉的那種驚恐和畏懼。

看到的所有人的神色都很正常,甚至還能聽到說笑的話語。

魏恒勉強壓下眼中散不開的驚愕稍微往前快走了一小步,目光探究的自時錦的身上劃過,狀似不經意地說:“我聽說村里發現有人染病的時間不短,到現在有多少人出現了病癥?”

時錦不緊不慢地說:“九十三個。”

魏恒無聲地瞪大了眼睛。

“九十三個?!”

“對,村里老少共計三百二十一口人,目前發現染病的人數共計九十三。”

時錦說完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帶著說不出的譏誚輕飄飄地說:“說起來村里能有這么多人染病,還多虧了南陽的福。”

“要不是有人惡意往南陽河中扔尸,那村民又怎會因接觸到尸體而染上病氣?”

這話字里行間的刺太明顯,直勾勾地往人的面皮上扎。

饒是魏恒鎮得住場子這會兒也難免有了幾分尷尬。

他干巴巴地擠出一個為難的笑,暗暗在心里把那個該千刀萬剮的南陽縣令罵了個狗血淋頭,嘴上說出的話卻仍是帶著明顯的客氣和尊敬。

“說來慚愧,是我等失察才讓南陽縣城鑄下如此大錯,萬幸是村中有您這樣的神醫圣手坐鎮才沒引起更大的亂子,否則的話我等就算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心中實在有愧。”

魏恒歉意的姿態到位,說的話也圓滿漂亮。

一時間時錦找不到刺人的地方,微頓一瞬無聲嗤笑。

“大人的行事倒是與我之前聽說的一些官員做派不太一樣,有大人坐鎮南陽,想來南陽之困也是指日可解的。”

說話間到了許二柱家的門前,時錦曲起手指在門上敲了敲,院子里馬上就傳出了人聲。

“來了來了!”

“哎呦,時錦你可算是回來了!”

沖出來開門的柳嫂子激動地抓住了時錦的手,笑得合不攏嘴地說:“剛才九叔起來喝了一碗米粥,足足一大碗!”

“九叔還問起你了呢,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要不是你事先說了不能下地,他老人家估計能歡喜得沖出來找你磕上仨響頭!”

九叔年紀大了,也禁不起催磨。

大病了這么一場本以為是閻王爺來收命了,可誰知道最后竟然愣是被時錦生生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這里病得最重的就是九叔和許二柱他老娘。

如今這兩位都見了好,那其他人就更是不用怕了!

時錦被激動得滿臉漲紅的柳嫂子拉著不放,一時好笑地彎起了眉眼。

“嫂子,你先松開我,這里還有客人呢。”

柳嫂子茫然地看了跟在時錦身邊的人,愣了下匆匆放開時錦的手。

可時錦還沒說話,魏恒就竭盡全力把心中的激蕩壓制下去,繃緊了嗓子生怕冒犯地說:“你們剛才說的是染病的人見了大好是嗎?我能去見見你們說的這個病人嗎?”

時錦猜到他想干什么,也懶得阻攔。

她大.大方方地指了指屋后的草棚,說:“村里染了病的人都暫時住在這里,錢前后和側邊都有,你自那道門出去想見誰都能見到,只是……”

時錦意味不明地搓了搓指腹,笑得很是和善地說:“我聽說官府見了染病之人不拘輕重一律都是要抓走的,可上嶺村的情形到底是與別處不同。”

“自發現病起,村中染病之人悉數管控在此不曾外出,也不曾將病氣過到別處,既是沒給別人添麻煩,而且病色見好,想來就大人就不必操心如何把人抓走了吧?”

魏恒外出搜尋的本意是想控制住染病的人不外泄,以免引起更大的麻煩。

可這里既然不是麻煩,他自然不會冒著惹怒時錦的風險這么做。

魏恒坦然地勾唇一笑,帶著幾分說不出的自嘲說:“不瞞您說,我一開始是有這樣的打算的,因為這病實在古怪蹊蹺,為保更多的人不受影響,我不得不把染病的人控在一處。”

“如果我看到的場景真如您所說的那般,那我愿當著眾人的面為自己的先前的陰暗心思向您賠禮道歉,自然不會胡亂抓人。”

得到了自己滿意的回答,時錦的心情還算不錯。

她指著那扇通向后方草棚的門,說:“大人請自便。”

在進入那扇門之前,魏恒的腦中滑過了無數種不可言說的畫面。

可在真的進去看到了里邊是何種情形之后,魏恒的腦中卻是一片難以言喻的空白。

太出人意料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魏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在場之人身上的膿皰和發病時的姿態與他在南陽縣城中看到的一模一樣,毫無差別。

可差別又實在太多了。

沒有人把染病的人當成避之不及的怪物,沒有驚恐的驅逐,沒有歇斯底里的絕望哭喊。

魏恒甚至在病患的臉上看到了笑容。

他難以置信地顫抖著手扒開了一個大叔胸口的衣裳,看清他胸口已經明顯消失下去的膿皰和有了血色的唇,一顆心在胸腔里橫沖直撞地來回蹦跶,最后擁上喉頭擠出的卻是眼角的熱淚。

是真的。

神醫之說是真的。

時錦是真的能治好這個怪病。

這里的人也是真的在時錦的治療下保住了性命。

既然這里的人可以活,那南陽的人,還有別處的人……

想到這一點魏恒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激動踉蹌著往外沖。

時錦正在跟柳嫂子等人叮囑熬藥的注意事項,看到他跌跌撞撞地沖出來眼底暈開一抹淡淡的淺笑。

她懶得去擺奉承討好的架子,索性由著自己的性子坐著沒動,只是對柳嫂子說:“嫂子,你去打一碗藥水來給這位大人潤潤嗓子。”

柳嫂子聽完連忙應聲去了。

時錦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桌上的藥草,要笑不笑地說:“大人可看完了?”

“對看到的情況可還滿意?”

“您……”

魏恒激動到舌頭打結說不出話,還沒等捋清楚腦子里的亂麻手里就被柳嫂子熱情又粗暴地塞了一碗水。

他下意識地想把碗放下說自己不渴,可誰知時錦卻說:“大人自稱是朝廷所派,想必在南陽縣城滯留已有一段時日了吧?”

她目光深深地看了魏恒一眼,淡淡地說:“若是我沒猜錯的話,大人在入南陽之前應當是服用了什么健體的藥物,而且還是罕見的天材地寶,這才能保在南陽數日不染病氣,只是……”

“大人所吃的東西雖是世間難得之物,對此癥卻無多少針對之效,可保一時難保一世,還是把這碗水喝了的好。”

魏恒在進南陽之前的確是吃了一種東西。

那是外來朝貢的神藥,號稱是可生死人肉白骨,能有起死回生之效。

番邦總共就進獻了六顆,此番前來時皇上擔心葉三的安危暗中賞了兩粒,葉三分了一粒給他。

只是這事兒除了他和葉三無人知曉,時錦居然能一眼就看出底細?!

魏恒一時間不知自己該用怎樣的目光去看時錦,驚得端著水忘了動作。

“大人你把這水喝了吧。”

柳嫂子見魏恒坐著呆了似的不動,熱情地說:“你別看這水有些渾,那是因為時錦往里頭加了藥!不是臟了!”

“咱們村里的人每人喝上這么一碗藥水,能保三天不吃藥也不會染病!喝了只有好處沒壞處!”

魏恒沒想到眼前這么一碗看似平平無奇的水竟有此神效果,遲疑不過一瞬馬上就端起碗一飲而盡。

喝完了生怕時錦誤會,連忙解釋說:“我不是嫌臟,我只是著急說話,我……”

“我知道。”

時錦看他腦門上都急出了汗,忍不住失笑道:“大人此行前來,想必是想叫我走一趟南陽,對吧?”

來意被一語道破,魏恒艱難地呼出堵在嗓子眼的郁氣,鄭重其事地站起身來對著時錦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禮。

“我自知來意冒昧,也頗為失禮,可……可我實在是無法了。”

“您能治這病,還能把染病的人都聚集在一處,想來也察覺到了這病的蹊蹺之處。”

魏恒說著面上泛起一抹抹不去的嘲色,苦笑著說:“不怕您笑話,在來此地之前我們已經把能想到的辦法都想過了。”

“能請的大夫都請到了,能開的藥方開了無數,可不管是宮里派出的御醫還是民間的神醫圣手,都對這怪病束手無策。”

“眼下南陽縣城連帶沿河往下兩個城鎮八個村落都有不同的病癥爆發,眼看著就要控制不住了,如果您能在此時隨我走一趟南陽,那不管您提出什么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像是怕時錦不愿意,魏恒趕忙心急地補充說:“無論您要什么,但凡是這人世間有的,我一定想方設法給您弄來,決不食言!”

時錦不知道魏恒的身份,也不知這人的大小官職。

可瞧著這人說話的語氣和口吻也可猜出,此人的地位和分量一定不輕。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顆為民的誠心。

時錦慢條斯理地把手里最后一根藥草放在篩子里,不徐不疾地說:“大人言重了。”

“事實上就算是大人不來,我也打算近日去一趟南陽瞧瞧現狀。”

“大人既然是來了,那倒是省了我的事兒了,至于我的條件……”

時錦彎起眸子無聲一笑,慢悠悠地說:“不急,等事情辦成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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