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中衡入宮而去。

在他身后，無數百姓紛紛自發的朝著他的背影拱手弓身。

他們都很清楚，楊中衡這次去宮中面見幽帝，必然會遭到極大的阻礙。

他要為民請命！

那攔的就是門閥世家，是達官顯貴的路。

就他一人，撐得住么！

有人心中擔心，但皇宮重地，根本就不是他們能夠輕易涉足的地方，可能還未靠近，就被羽林衛給打殺了。

只能期待楊大人此去平安了。

另一邊。

阿大帶著柳大中終于到了。

大中書局的人傾巢而出，推著兩個大車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楊燁接過阿二手中的銅鑼，“咚”的一聲，頓時又把所有百姓的目光給吸引了過來。

除了本就聚集在這里的人外，還有不少的城中百姓不斷的趕來。

楊中衡為了保護百姓和金吾衛翻臉對峙的事情，一下子就傳了開來，不少百姓聽聞此事，心中敬佩不已，皆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紛紛朝著國子監門口趕來。

他們都想親眼看看這位一心為民的好官楊大人。

人，越來越多。

聲勢，越來越浩蕩。

國子監門前幾乎都被完全堵住了。

杜春堂和國子監祭酒都在里面，不少國子監的貢生也紛紛朝著外面看來，看到這樣的一幕，皆是被驚得目瞪口呆。

這是他們此前完全想象不到的畫面。

震撼得無以復加！

杜春堂手中握著戒尺，和國子監祭酒對視一眼，沉聲道。

“爾等都是我國子監學生，寒窗苦讀，懸梁刺股，為的就是能夠有朝一日魚躍龍門，入朝為官！”

“但老夫想問爾等，他日高中，該如何為官！”

這個問題，讓不少貢生都愣在原地。

他們當然想過這一點。

甚至無數次在夢中夢到高中之后的日子。

有道是三年縣太爺，十萬雪花銀。

當官，那就是真正步入了大幽的上流階層。

他們想過平步青云，想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想過十年之后，位列政事堂，做那三公九卿，指點江山。

但其實，很少有人想過要為民請命。

甚至于說，在他們眼中，他們入朝為官之后，就是和百姓脫離，真正的高于百姓了。

可方才門外發生的一幕，還有眼下聚集在這里的無數百姓，杜春堂的考問，都在告訴他們一個道理。

為官者，就是為民做主！

“司業大人，學生若是為官，必要和楊大人一樣，為民請命，絕不貪腐欺壓百姓，要做到兩袖清風。”

“是嗎！”

杜春堂嗯了一聲。

“爾等且隨我來！”

他帶著國子監的學生走出了大門，遠遠的朝著楊燁招收。

“彧亭，你且過來。”

“司業大人。”

楊燁不卑不亢的走過去，朝著杜春堂微微拱手。

隨后又看了一眼他身旁的眾人，其中不少人他都認識，都是他在國子監的同窗，雖然叫不上名字，但好歹也混了個臉熟。

“彧亭，方才楊大人所為，老夫自愧不如，敬佩不已。”

“數日之前，老夫問你讀書為何，今日所見，你果然是在這樣做。”

“你來告訴他們，若是入朝為官，該如何做！”

這是把楊燁捧起來，讓他作為一個表率。

這不是捧殺，而是杜春堂對楊燁的贊許和欣賞。

楊燁從容不迫的點頭一笑，其實有些話，他一直想說，在今日看到自家便宜老爹的舉動之后，更是不吐不快。

“諸位同窗，楊某有一點淺見，還望各位斧正。”

“何為官！”

“在楊某看來，便是百姓的仆人！”

“爾俸爾祿，民脂民膏！”

“百姓用他們的血汗錢來供給給我們，要的不是我們欺壓他們，不是長者官身高人一等，而是真真切切的，彎下腰，低下頭去聽他們說，為他們排憂解難！”

“百姓生活窮苦，我們要做的就是盡量在不打擾他們的情況下，力所能及的為他們謀取一些福利。”

“可看看如今的官場，早已是烏煙瘴氣，奸臣當道！”

“楊某聽聞常常有人以為官清廉來標榜自身，這算什么，這是奇恥大辱！”

“為官者，清廉本就是最基本的道德，可如果我大幽的官員卻要以此來標榜自己，那諸位覺得我大幽可還有未來嗎？！”

“這樣的大幽，還能維持幾年！”

楊燁的問題，振聾發聵，直指人心。

清廉。

這絕對是一個很好的贊許。

至少在大幽朝的情況來看，若是有人稱贊你為官清廉，那就是真心實意的贊許。

可實際上呢。

當官的憑什么就不該清廉，難道他們就應該貪腐么。

這明明是最基本的道德，卻要被人贊頌，這不是奇恥大辱是什么，這不只是個人之辱，更是大幽之辱！

“楊公子，說得好！”

“楊公子詩才無雙，有狀元之才，又撫恤愛民，他日定然能夠造福一方。”

“別說只是一個狀元了，我看楊公子現在就能去做左相了！”

百姓需要什么，需要的就是真正為百姓說話的人。

“左相秋白鶴寒門出身，位高權重，可是諸位鄉親想想，那秋白鶴究竟為我們老百姓做了什么！”

“什么都沒有！”

“秋白鶴和那些門閥世家有何不同，自視甚高，從來不愿意來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說話，他如何知道我們在想什么，需要什么！”

“所謂寒門，早就和豪強地主一樣，都是一丘之貉了！”

楊燁的話，一下子就撕開了一道口子。

正如他對楊中衡說的，這一次他要讓所謂的寒門一系低頭，要讓那個秋白鶴好好聽聽老百姓在想什么。

現在，他就做到了。

甚至于。

楊燁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打擊三宗一家，因為他知道量力而行。

土地。

錢財。

底蘊。

這些都是他暫時不如三宗一家的地方。

他動搖不了世家門閥的根基，所以他不會貿然去和三宗一家開戰。

但左相率領的寒門一襲就不同。

他們在做官之前，都只是和這些百姓一樣的平民子弟，都被豪門世家稱作上不得臺面的泥腿子而已。

現在搖身一變，自己做了官了，倒是忘了自己的根在哪里。

楊燁這一鋤頭下去，就是要把秋白鶴等人的根給挖斷，沒有了根，他又算得了什么。

幽帝早就不滿意秋白鶴了。

堂堂左相，本來應該是幽帝最信重的臣子，看他在干嘛，他在左右搖擺，在想著自成一派。

一旦沒有了民間百姓的支持，幽帝要弄秋白鶴還不是信手拈來。

“諸位鄉親，楊某今日妄言了。”

“但在楊某看來，秋白鶴也好，寒門一系也罷，不過都是一群道貌岸然之輩。”

“何為寒門。”

“有人說是貧苦人家，有人說是普通百姓，有人說是你，是我，是他。”

“但諸位仔細想想，我大幽幅員遼闊，萬萬生民，什么最多，不就是你我這樣的人嗎。”

“我們為何要自稱寒門，我們才是大幽的根基。”

“那些脫離我們，欺壓我們的，不管是門閥世家，還是豪強地主，都不過是異類而已。”

“同是大幽百姓，同時陛下的子民，我們何需低人一等。”

“諸位，請聽楊某一言，抬起頭來！”

楊燁的一聲叱喝。

圍觀的百姓心中仿佛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他們下意識的跟著楊燁做了一樣的動作。

抬頭。

挺胸。

他們不再卑微，不再是任人蹂躪的螻蟻。

這個天下，本來就是他們的！

氣勢！

此時此刻，這無數百姓的氣勢讓人暗暗乍舌。

誰都沒想到楊燁的三言兩語，竟然就能夠造成這樣的結果。

杜春堂的眼中都閃過一道忌憚害怕之色，但他很清楚，今日之后，楊家父子在民間的聲望將會是如日中天，無人可以動搖。

這并非是他們蠱惑百姓，而是他們在真真正正的替百姓著想。

他們把自己放到了百姓的這邊，所以百姓才會支持他們。

“楊彧亭，好！”

杜司業大笑一聲。

國子監貢生也都對楊燁刮目相看。

這何止是狀元之才，分明就是治國之才啊！

“諸位鄉親，當我們抬起頭，挺起胸之后，就無人可以欺負我們。若是他日還有不公之事發生，我希望諸位鄉鄰能夠互幫互助，隨時可以來楊府尋我楊家父子。”

“但是有一點，人不能不讀書。”

“所以，楊某為諸位準備了一點禮物。”

“阿大！”

只聽楊燁一聲喚。

阿大趕緊讓人推著大車進了人群中。

掀開大車上的蓋布，就見一本本嶄新的書卷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諸位鄉親，這是楊某為諸位家中后輩準備的蒙學讀本。”

“名為三字經和弟子規！”

“杜司業既然在此，不如就請杜司業指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