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主持，是老爺子的聲音。”

剛想離開辦公室回家的譚偉，聽到助理開口，一下子怔在原地。

“那老頭還能播音？他有十幾年沒發聲了吧。”

譚偉站在門口，聽到周圍傳來的聲音，臉上的表情慢慢的驚訝起來。

因為這么多年來，葉文軒都沒有主動參加節目錄制，讓人以為他的聲音技術早就被時代所淘汰。

然而此時一聽才知道，葉老的聲音不僅沒退化，反而有種老而彌堅的味道，一字一句仿佛就在耳邊響起。

像是慈祥的爺爺，就坐在面前笑容滿臉的講述。

在播音室內，只有白帆一個人在操作，播放昨天錄制好的磁帶。

她從耳返里聽到葉老的聲音，忍不住透過隔音玻璃，望向那個忙碌了一天一夜，此時躺在外面打盹的老人，努力的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

這些年，葉老為了培養新人，將他親手打造的節目一個個的交到晚輩手中，根本沒想過自己如何立足。

其他領導即使沒播音，也會偶爾客串，在電臺里發聲。這樣的話，這些節目的成績，就會算在他們的頭上。

而老頭子連客串都不客串，以至于很多人都認為他是因為聲音退化，不敢發聲。

此時白帆才明白，即使遠離一線這么久，老爺子還是沒放棄初心。這個年齡還能保持如此優雅的嗓音，可想而知他平時付出了多大的艱辛。

“我一定要成為葉老那樣的人！”白帆緊緊的咬著牙關，努力的控制著播放的速度。

“這次的故事，文軒爺爺想送給一個小朋友。爺爺想告訴她，那只寄向她媽媽夢里的紙船雖然沒有抵達目的地，可是她身邊有一位，深深愛著她呵護她的父親……”

這一段，是很正常的開場白，卻讓楊小小的教室里沸騰了起來。

“小小，是你爸爸寫的故事，你爸爸寫的故事真的上電臺了！”張力興奮的大叫起來。

“小小爸爸上電臺了！小小真厲害！”其他小朋友跟著一起喊。

“爸爸，文軒爺爺說的小朋友，真的是我嗎？”楊小小不敢相信的問楊蕭。

“當然是你。”楊蕭狠狠點頭，然后笑著問張力：“你怎么聽出來那個小朋友是指我女兒的？”

“我當然聽得出來！”張力驕傲的道：“你們大人都覺得我們小孩子是笨蛋，其實我們才不笨呢。葉爺爺說了紙船，不就是暗示你給楊小小寫的那首詩嗎？”

“看來你真的有兩下子，不過你的故事要是寫不好，我可不會夸獎你哦。”

“那好，咱們接著聽吧。”楊蕭一點也不著急。

此時在電臺，譚偉聽完這一段，嘴角露出一抹譏誚。

“作品沒上我的節目，所以老頭子惱羞成怒，不惜最后的名聲，也要完成那個楊蕭的心愿嗎？”

“那好，我倒要聽聽那個楊蕭寫了個什么故事。”

譚偉徹底放松下來，在辦公室靜靜的聽下去。

“這個故事發生在古代。一天，趙簡子在中山聲勢浩大的打獵，有只狼在路上，像人一樣直立著嚎叫。簡子一箭射到狼，箭羽陷入狼肉中，狼號叫著逃跑，簡子驅趕著車子追趕它。”

“當時有個學者東郭先生要到北方的中山謀官。他趕著跛腳驢，袋子裝著圖書，清晨趕路迷了路，望見揚起的塵埃非常害怕。”

“這時，狼突然來到他面前，對他說：‘先生是否有志于幫助天下之物呢？今天這情景，何不讓我趕緊待在袋子里，得以茍延殘喘呢？將來什么時候我如果能出人頭地，先生的恩德，是把死救活讓白骨長肉一樣的啊，我怎敢不付出誠心報答呢！’”

聽到這里，譚偉無聊的搖起了頭。

“又是弱智的兒童故事，最后肯定是東郭先生和狼搏斗，把狼抓住，然后被趙簡子賞識的結局。用這個故事告訴小朋友，要助人為樂吧……”

“老頭子，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當伯樂啊。可惜，你這次看走眼了。那個楊蕭，不過是沽名釣譽的小人罷了。”

小小的教室里，張力也不滿了起來。

“小小，你爸爸這個故事太沒意思了，一點都不好聽。要不是我葉爺爺讀，我都想出去玩了。”張力搖頭。

楊小小撇著嘴，不和他一般見識，安靜的靠在楊蕭懷里聽著。

“面對爪牙鋒利的惡狼，東郭先生雖然心里害怕，但還是說：‘墨家的宗旨，以博愛為本，我終究會有辦法救你的。即使有災禍，我也一定不會推辭。’”

“說著，便從袋子里拿出圖書，空出袋子，慢慢地將狼裝入其中，裝了幾次都沒成功。狼請求道：‘情況緊急啊！希望先生趕緊想辦法啊！’于是蜷縮起四肢，讓東郭先生拿繩子把它綁起來，像蛇一樣盤曲，龜一樣屏息，來聽憑東郭先生處置。”

“于是東郭先生這才將狼完全裝在袋子中，退避到路旁，候趙簡子的人過去。”

故事突然發生這種轉折，讓譚偉驚愕的挑了挑眼皮。

“沒想到，故事還挺出人意料的嘛，主旨竟然是保護動物。不過還是沒什么特點，現在社會上都在宣揚保護動物，頂多算一篇緊扣題目的議論文。”

可是接下來，故事的發展越來越出乎譚偉的意料。

東郭先生在趙簡子的追問下，隱瞞了狼的蹤跡，讓趙簡子無言以對，并回車上路。

這時候狼從袋子里命令東郭先生放它出來，并且以肚子餓為理由，要吞食善良的東郭先生。

東郭先生為了活命，不得不和狼搏斗。這時候有個老者走來，東郭先生上前請老者評理。

結果狼反誣東郭先生虐待它，把它裝在袋子里的時候，用繩子捆住它的腳，還用書壓它，因此它才要報復。

老者這時候要求狼重新進袋子，演示一遍東郭先生虐待它的過程。如果狼說的是實話，他就答應狼吃東郭先生。

狼欣然領命，再次被捆住裝進袋子。老者這個時候立刻讓東郭先生拿起匕首刺狼，并說出這個故事的真正主旨。

“禽獸背叛恩德如此，還不忍心殺它，您的確是仁者，然而也夠愚蠢的啊！脫下衣服救活朋友，在對方角度來考慮是好，可是置自己于死地，又該怎么辦呢？先生大概就是這類人吧！仁慈得陷入愚蠢，本來就是君子所不贊成的啊！”

禽獸背叛恩德……

這幾個字，如同無數道霹靂般從天而降，讓整個婦女兒童電臺的辦公區鴉雀無聲。

譚偉更是深深的陷在椅子里，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