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兒訝異于她這么輕描淡寫,心里大松口氣,余光看看那椸架上的綠色新娘袍服,貴重的珍珠與瑪瑙就這么隨意搭著,無奈上前整理。
“難道真如王妃所說,這場婚禮只是契約,”她眨了眨眼,“那王妃今后獨守空房,不會覺得寂寞嗎?”
她想不通,這個世道也不容她想通,就同那紫馨苑中的柳如雪一樣,她們能夠看得最遠的地方,不過是后院那堵高墻。
但柳如月不是。
她的目標在更遠,出了高墻,出了城池,出了群山萬壑,是這整個絢爛神奇的世界。
她絕不會讓自己一身所學就這么白費,對她而言,京城里的一切故事,都只是她穿越而來的開始。
很快,夜晚降臨。
滿堂賓客漸漸散去,正堂上下都只剩下了府中的下人,夜璟辰喝了些酒,坐在主桌上一動不動。
客人驚訝于今日攝政王的熱情好客,甚至陪同最后一個客人到了最后一刻,感慨成親之喜果然能夠改變一個人,醉醺醺地離開。
但暗影卻不以為然,“殿下,該回房了,不要誤了吉時。”
夜璟辰默不作聲,他望著堂屋上的太宗畫像,還有那對拜天地的氍毹,手里捏著一個小小的荷包。
暗影忍不住道:“殿下,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太后、皇上親自賜婚,從此您與柳姑娘便是天作之合,洞房之后便是徹底禮成。”
“天作之合?”柳如月將荷包放進袖子里,抬起頭,意味不明地看著他,“若是本王活不過二十歲,那她豈不是要守寡?”
“殿下!”暗影急道:“今日是好日子,不能說喪氣話。”
“喪氣話……”
夜璟辰白皙的面上添了紅潤,他站起身,撐著桌子來到門前,靠著柱子笑了笑,“暗影,以后不可如此。”
暗影怔了一下。
“這場婚事本就不是她愿意的,是我們計劃籌謀,那些消息,也是本王派你傳遍京城,你明白嗎?”算計,本就是他們落了下乘,為人輕看,也是理所當然。
可是暗影卻不是這么認為的,“您是攝政王!”
“她若能救我,便是攝政王的救命恩人。”夜璟辰冷下聲,“她甚至已經幫了我數次,暗影,我們還未曾報答。”
暗影猛地呆住,張口結舌道:“可、可是……”
“行了,不必說了。”夜璟辰知道柳如月的話是為何意,他認可,且接受,“莫非你覺得本王會將下流到設計與一個女子洞房,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若是讓她感到羞辱,你覺得她是會幫我,還是會害我?”
“救命之恩,該如何報答?”
暗影從沒想過這里,在他的眼里,臣女為王爺效命,那是臣女的榮幸,從沒想過其它的可能。
但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王爺為太子效命不也是理所應當?
“如果這是王爺的命令,屬下一定聽命。”主子的事情,到底不是奴才置喙的,對夜璟辰來說,柳如月不是臣女,是恩人,“那王爺,今后在王府……”
月光灑在角落的牡丹花上,花瓣隨風搖曳,淡淡清香縈繞不去,嬌艷的花瓣承載著上位者的視線,巋然不動。
“出了王府,她便是王妃。在王府之中,”夜璟辰收回視線,“她是她,我是我。”
這是他迎親時的承諾,他不會反悔。
再者……沒有什么比活下去更加重要,只要柳如月能夠助他度過二十歲的劫難,自由算什么,就是王府,他也能送出去。
他抬起頭,眼里的淡然逐漸被恐怖的陰霾所替代,冰冷的恨意隨著浮動的酒氣若隱若現。
“別忘了,我們最終的目的,不是為了一個女人。”
暗影頭皮一麻,同樣沾了酒氣的腦袋瞬間清醒,砰一聲跪在地上,“是,屬下明白!”
這一夜,柳如月一直忐忑地等到深夜,夜璟辰果然沒有出現。院子里的丫頭似乎在竊竊私語,但柳如月卻慢慢地松了口氣。
“夜璟辰還算守規矩,看在你這么乖覺的份上,以后,我就不叫你狗男人,嗯……當朋友處著好了。”
她伸手摸了摸那柔軟的被褥,褥子上的“棗生桂子”已經被她吃了個干干凈凈,柳如月終于放下了心,一倒頭睡了下去。
今夜是個良夜。
然而次日清晨,柳如月卻在一陣敲門聲中被驚醒,春兒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喊:“王妃,您起了嗎?”
柳如月瞪著一雙死魚眼,寒聲問:“干什么?”
“……”春兒訕訕一笑,“王妃,您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柳如月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
春兒無奈道:“王妃,今日是要入宮給太后、皇上謝恩的日子啊,王爺都已經等了您半個時辰了。”
“什么?!”
柳如月腦子一下清醒,蹭地翻身而起,還以為自己聽錯。”
“王爺已經等了您半個時辰了。”春兒一字一頓道:“就在外面的亭子里。”
亭中,夜璟辰好整以暇地翻著手中的折子,手里輕捏著一只茶杯,茶水氤氳,夜璟辰俊美雍容神清氣爽,舉手投足間貴氣天成。
仿佛初見時那個陰戾可怕的攝政王只是幻覺。
聽見門內“撲通”一聲,夜璟辰平靜的面上扯出個淡淡的笑容,朗聲道:“不必心急,王妃昨日累了,今日可以多休息。”
新婚之夜,新郎未至新娘房中,在這個時候,新娘多少是會被人鄙夷的。
因此為了給柳如月長臉,夜璟辰特地趕早來這里等著她起床,算是給下人們一個信號:雖然王爺王妃沒有同房,但王妃卻深得王爺的敬重。
不得不說,這一招雖然并不凌厲,卻很有用。昨夜春兒還感受到幾股古怪的目光,但現在這些丫頭看她的視線已經充滿了謹慎。
能讓夜璟辰不惜屈尊等待的女子,那能使是一般人嗎?而且對方還是丞相府的嫡女!那三條街的嫁妝塞滿了一個庫房不夠,連旁邊兩間房子都擠爆了!
眾人小心謹慎,誰知那門卻砰一聲打開。
柳如月穿著外套,披頭散發趿拉著鞋子就沖了出來,“你怎么來這么早?”
她直勾勾地說,言辭之中毫無敬畏,還有股子不耐煩,“拜托,這太陽都還沒出來呢!”
眾人倒吸口涼氣,呆呆地看著她,宛若見鬼。
夜璟辰動作一頓,從容不迫地起身,拱手輕笑,“說得也是,那娘子繼續睡便是,為夫稍后再來。”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