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愛卿，彈奏一個今科狀元，弄得如此聲勢？

祁景輕輕拍打著龍椅的扶手，目光深邃，似乎在回憶往昔，

“讓朕想想，上一次這番景象，還是八年前土木堡事變之時吧。”

“但眼下已經不是八年前了，京師下也沒有瓦剌人，

一個議禮的狀元，被你們喊打喊殺，你們是對他不滿……還是沖著朕來的？”

于謙彈奏嚴嵩這件事，如果放在奏疏里說，那么祁景會想辦法給于少保面子。

但是這件事放在今日朝會上，就不是請奏，而是逼迫。

皇帝如果能被百官逼迫，那何談皇權？又何談皇威。

所以今日朝會上祁景一步不能讓。

別說他于謙帶頭六部彈劾嚴嵩，就是**來了，今日嚴嵩他也保定了。

沈煉在朝會一側瞇了瞇眼睛，伸手對一側比劃了幾個手勢。

嚴嵩今日死還是明日死，沈煉并不在意，就像昨日嚴嵩跟自己說的，眼下嚴嵩沒多大權勢，唯皇上扶照。

而相比于嚴嵩，皇上明顯更信任自己。

眼下今日百官于朝堂同時發難，情形已經出乎了預料，

既然皇上眼下選擇不與朝臣緩解，那么就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必須掌握控制局勢主動權的準備。

祁景掃視著百官：“當初嚴嵩上奏疏，為吳太后加尊號，內閣未說不合禮法，

與宣宗同葬，也言詢問孫太后，

朕問了孫太后，批了嚴嵩的奏疏，

這時候你們跳出來，說不合禮法！”

“朕是宣宗的兒子，朕的母親與朕的父親同葬，你們要管也就罷了，朕讓嚴嵩跟你們御前議禮。”

“有沒有跟你們說過？你們是不是也沒有意見？！”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如同驚雷炸響在大殿之內。

官員中似乎有人要站出來反駁，但祁景并不給他們機會，繼續呵斥道：

“是你們！御史、言官、國子監！一個個站出來，被嚴嵩駁得啞口無言！如今卻在這里大放厥詞！

趙垚此時抓住機會站了出來，面帶不忿：“皇上！嚴嵩曲解典故，悖逆祖宗禮法……”

祁景怒喝一聲：“閉嘴！朕讓你說話了嗎？！”

趙垚也已經年過花甲，本來站起來要說祖宗禮法今日變了，明日永樂帝的廟號也變了，后日把祖宗制度都改掉，這怎么了得？

但被祁景這一聲怒喝驚愕的怔在原地，后邊原本準備的大帽子變成呢喃，不知所云。

商輅面無表情的開口：“皇上，今日是朝會，趙垚身為國子監祭酒，若有意見，自然要說話，

臣子的話，皇上可以不聽，但是不能不讓百官皆無所言。”

商輅這句話看似出來講公理，實則用心狠辣，亦打斷了祁景的氣勢，阻攔祁景震懾百官。

祁景看著面無表情的商輅，微微瞇眼。

“好，好，到底漏出針黹了。”

祁景站起身離開龍椅，

“敞開天窗說亮話，眼下你們滿朝攻擊朕親點的狀元，玩弄禮法？不守祖訓？

你們是因為這件事嗎？

你們是因為朕要頒布考成法，朕要勒住你們的鐵飯碗！”

祁景緩步走下龍階，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沉重。

大殿之內，氣氛凝固如冰，

祁景的聲音響起，不再高亢，卻字字清晰：

“考成法，是為了整肅朝綱，提高效率，讓國家機器重新運轉起來，而非針對某個人，若有任何人想阻止考成法，便是想以一己之私拖累我大明。”

他的目光如炬，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件事，誰擋在朕的面前，朕就要拔除誰，沒有人能阻止朕。”

祁景的言辭犀利而果決，在場的百官都感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皇上如此強硬的態度讓他們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看暫時無人再跳出，祁景語氣又變得舒緩一些：

“至于嚴嵩此人，雖有爭議，但其才學不可小覷，且清貧忠心，這一點，朕心自明。

至于議禮之爭，乃學術之爭，非生死大仇，諸位皆為朝臣，當有包容之心，何以至于如此咄咄逼人？”

于謙眉頭緊皺，他隱約覺得今日局勢從一開始就超出了控制，

禮部和吏部尚書來找他說起彈劾嚴嵩的事情，本來于謙并不想過多參與，但是畢竟上一個媚上的奸臣王振的例子就在眼前。

看著今日如此強硬的皇帝和百官，事情已經超出了于謙的預計。

仔細想來，彈劾嚴嵩這件事有必要弄這么大嗎？

祁景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朕心意已決，考成法勢在必行，嚴嵩亦用之不疑。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再有妄議者，休怪朕不講情面。”

此時于謙和首輔商輅都上前一步，開口要奏，祁景卻不再給二人機會：

“今日到這里，退朝，嚴嵩，于少保，商首輔到乾清宮等朕。”

祁景說完話就離開朝會，于謙正要追，沈煉就先一步踏出攔在祁景身后。

“于少保，皇上在乾清宮等您，您有什么話，皇上會在那里聽您慢慢說。”

沈煉本意是善意提醒于謙，但是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居然有一絲威脅的意思。

于謙看了一眼沈煉，揮了一下袖子，轉身離開了。

商輅也看了一眼沈煉，又看了一眼離開的于謙，今日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就算于謙沒有主動提及那封奏疏，商輅今日也會安排人替于少保跟皇上在朝會上點出此事。

今日早朝，皇上若是準了于謙的奏疏，那無異于告訴今科和后邊的學子，皇上連一個站出來給自己母親加尊號的狀元都保不住。

若是皇上沒有準奏于謙的奏疏，那就無異于跟六部百官對立。

眼下朝中除了商輅這邊，還是有多個派系存在，只有當皇上站出來跟這些派系對壘，官員內部的矛盾才會減少，商輅才更有機會掌握朝局。

只是今日皇上如此果決，威懾手段與犀利言語又確實有些出乎商輅的預料，以至于今日朝堂上，皇上并沒有真正陷入窘迫之地。

這其中也有商輅看到沈煉和錦衣衛頻繁進出大殿增派人手的動作的原因，否則商輅不會如此輕易的讓祁景離開。

“首輔大人，今日就到此了嗎？左順門那邊……”

商輅搖搖頭：“今日殿中禁軍，錦衣衛太多，此事不算完，再等三日，你等先安心回去，我還要面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