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中商貿活動最繁華的長安大街上，近來新開了一間炭鋪，店鋪面積不小，位置尤佳，就抵在街市口上——一望而知，幕后東家非富即貴。

過往百姓頗多，任誰一抬頭，便能瞧見那顯眼招牌上四個火紅大字：“洪福炭鋪！”

既是炭鋪，又開在如此富貴地界上，想也知道賣的是木炭——近來木炭價格飛漲，也只有這門掙錢買賣，才敢下如此血本。

可走到門前一看，這店鋪里賣的竟不是木炭，而是煤炭，更奇怪的是，這鋪中伙計還在高聲吆喝：“無毒煤球，烤火取熱，助您度過嚴寒咯！”

這聲吆喝，倒是驚住了不少人。

稍有點常識的，誰不知道煤炭有毒，拿這東西烤火取暖，那不是找死嗎？

敢打這旗號兜售毒炭，簡直謀財害命！

不少人指指點點，質疑聲勢不小，這自然也招惹了更多人來圍觀。

卻聽店鋪伙計高聲解釋：“我們的煤炭，絕無炭毒，大家盡可放心。為自證清白，小店開業酬賓，今日所有賓客，一律免費，另還附贈煤爐！”

一聽這“免費”字眼兒，圍觀之人心動了。

雖說煤炭有毒，但往年也有不少人鋌而走險的。

沒辦法，世上最大的過錯，無非窮嘛！這白送的煤炭，不要白不要，擔點風險又如何？

更甚至，有人強自解釋起來：“這店鋪敢白送煤炭，就說明他有十足把握，否則這炭當真有毒，他豈不是要吃官司？”

免費的誘惑，終于換來一些百姓心動，這些人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領了些煤球回去一試。

這一試，結果可了不得！

煤球一燒便是兩三個時辰，竟比木炭更耐燒，最關鍵的，它沒有刺鼻氣味，也沒有毒害。

有好事者，將家中雞犬拿去試驗，將牲畜與煤爐同放一室，等了小半天，那牲畜仍是生龍活虎！

這下子，百姓終于明白這煤球的好處，價格遠低于木炭，效果卻更好，該選什么不言而喻。

一時間，整個金陵城轟動了，洪福炭鋪外，擠滿了絡繹不絕的百姓。

“這煤球，真的無毒？”斛斗巷中，左相府邸，胡惟庸看著正在煤爐里燃燒的煤球，滿眼生惑道。

“老爺放心，小的已經試驗過了，這煤球燃燒的確無毒，而且其燃燒時間比木炭更長，但價格卻只有木炭的三成，如今金陵城內的木炭鋪因為這煤球很多都關門了。”老管家胡遠連連點頭，說道。

“如此說來，這煤球買賣很賺錢了！”聞言，胡惟庸頓時兩眼一亮道。

“那是自然，如今整個京城的百姓爭相購買，即便是每家每戶只賺個幾十文錢，怕都能掙上幾千上萬兩銀了。”

“那你可查出來，這洪福炭鋪幕后到底是何人？”胡惟庸眼中精光驟閃，眼眸飛速轉了幾轉，能在這京城做生意的，背后不可能沒有后臺。

“還請老爺贖罪，這李四的背景暫時還沒查出來！”胡遠當即請罪道，實際上他一直以為李四是哪家高門大戶的白手套，所以眼睛一直盯著城內的勛貴高官，根本沒在意過小小的馬躍。

“廢物，要你何用？”胡惟庸當即怒斥道，作為左相，淮西的老大，既要拉攏百官，又要拉攏勛貴，他的花費實際上很大的，如今有一條新的財源出現，卻沒查到幕后之人，他能不生氣嗎？

“還請老爺息怒，不過雖然沒查到這個李四的背后是誰，但是他鋪子里的煤球都是從青龍山運過來的，青龍山腳下有個煤球工坊，專門制作煤球的。”煤炭工坊這種事，根本瞞不過有心人，而馬躍也沒想過隱瞞，胡遠自然輕易就查到了。

“青龍山，老夫記得那塊地陛下賞給了魏國公府，如此說來這煤球生意，就算不是魏國公府的，也應該與魏國公府有關。”說著，胡惟庸嗓音驟然低沉了下去。

魏國公徐達，雖然跟他都同為淮西的一員，但雙方向來尿不到一個壺里，他胡惟庸自然也沒辦法分一杯羹，但讓他就此放棄，他又有些不甘心，這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呀！

心下難耐，他終是咬牙低下頭去，兀自沉吟起來，思慮許久，他終又抬起頭來，這一回，他眼里的光芒復又亮起，眼神較先前，更多了幾分狡黠。

……

“陛下，胡相求見！”

次日一早，早朝剛罷，朱元璋回了武英殿里，還沒來得及坐下，便收到宮人的通傳。

這倒是件稀奇事，按說有什么事，朝會上大可以開誠布公，沒必要專門跑來，莫非有什么隱秘之事，不能在朝會上說。

想著，朱元璋當即將殿內宮人盡數驅退，只留下朱元璋和朱標父子倆，然后召見了胡惟庸。

“微臣胡惟庸參見陛下！”隨即，胡惟庸走進殿來，恭敬行禮道。

“起來吧！胡相，你有何事？”

“陛下，微臣接到密報，京郊的青龍山腳，有數千流民聚集在一起，微臣生怕發生什么事，特地來稟告！”胡惟庸當即說道。

“什么？”朱元璋聞言，頓時大驚，幾千流民組織在一起，除了造反外，怕也干不出其他事了。

“還請陛下示意，如今應該怎么辦？”胡惟庸當即說道，心里卻活絡了起來。

只要朱元璋一查，肯定就能查到煤球之事，如此利國利民之法，怎么能不收歸國有，到時候朱元璋出面，徐達想給也得給，不想給也得給，一旦這東西到了朝廷手里，怎么操作，還不是他胡相說了算！

這就是胡惟庸打的好算盤，惡人都讓朱元璋當了，自己只要得好處就行。

“哼，什么怎么辦，當然通知大都督府出兵呀！難不成真的等這群流民造反，打進金陵城嗎？”朱元璋頓時憤怒的大叫道，他可不清楚其中內情，在他看來，京郊流民聚集，本就是對京城的極大威脅。

“毛驤這指揮使是怎么當的，如此大的事，居然都不知道，難道他手底下的親軍都尉們，難道都是瞎子聾子不成，還有孟端這應天府尹，也是個擺設不成？”

親軍都尉府，是朱元璋手下暗探親衛，專司稽查平叛之事，這京郊流民群聚，按說毛驤早該察覺報告給他，但他至今都沒收到任何消息，要不是胡惟庸說，他都不知道這事呢！

“父皇且莫急，此事或許另有隱情！”卻在這時，朱標站起身來，上前勸阻道。

“隱情，什么隱情？”朱元璋已依舊憤怒未消。

可這時朱標并沒說話，而是隱晦地朝朱元璋遞了個眼色，朱元璋頓時明白了過來，當即說道：“胡相，此事先不用通知大都督府了，咱自有考量，你先退下吧！”

胡惟庸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