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聞聽的很認真，雖然有些技術術語他聽不太明白，但還是能趙坤所要求的光線、聲音等元素，腦補各種情境。

燈光昏暗的辦公室，辛勤麻木的打工人，獲取食物時的欣喜，面對金錢的貪婪……

他感覺自己通過劇本對人物的理解有點膚淺，徒有其表，缺乏神韻。他拍過幾部影視劇，卻從未有過今天感覺。

無論是在北電上學的時候還是剛畢業那會兒，他一向自詡很優秀，可之前那次演到半截被導演辭退的經歷，使得他原本的自信深受打擊。

這次他接拍趙坤的這部短片，劇本好讓他動心是一方面，其實內心還抱著重新證明自己的想法。

此時他突然發現要塑造好一個角色，簡單的從劇本理解是不夠的，拍攝時周邊的環境和導演所營造的氛圍感也很重要，身入其境，更能刺激自己對人物所處狀態的感悟。

他甚至覺得那次不愉快的經歷，可能不完全是自己的原因，也有導演方面的問題，沒有像趙坤現在這樣營造出能夠刺激到演員的氛圍感吧。

“哼，那也不是一個好導演！”

王志聞暗自腹誹了一聲。

而與此同時，他感覺自己那顆沉寂的心開始悸動，呼吸頻率變快，有點想躍躍欲試。

在趙坤的認知中，一部好的電影作品，除了要有一個好故事、演員精湛的表演，還必須要有燈光、聲音、色彩、攝影等各方面的技術加成，這是一個導演對于美學的充分體現。

后世他喜歡張一謀、王家衛、樓燁、程爾的電影，不喜歡賈科長、馮褲子，就是因為前者在技法方面的水平很高，而后者在這方面就差強人意了。

“好了，目前的想法就這么多，待會兒咱們就去現場看看。現場已經布置的差不多了，大家到現場感受一下，看看還有沒有需要調整的地方？”

開發區大樓，十樓。

保險箱已經搬過來了，辦公室里除了那臺自動售貨機沒有到位，差不多都已經布置完成了。小楊已經和物業以及自動售貨機的運營公司協調好了，自動售貨機可以借用，但只能晚上拍攝的時候借用，白天還得放在大堂里做生意。

雖說麻煩了一點，但畢竟是免費的。

“咚咚咚！”

趙坤敲了敲木頭打制的道具保險箱，很扎實，外面噴涂著一層顆粒感十足的銀灰色金屬漆，看起來挺像那么回事，用于拍攝足夠了。

趙曉丁和攝影助理小陳、燈光老劉正在商量著機燈擺放的位置。錄音陶金則擺弄著屋里的辦公設備，因為背景聲都是這些設備發出的。

“導演，能不能先試試？”陶金摸著桌上的打印機道。

“好啊。”

趙坤走過去打開電腦。

電腦是IBM的，是目前國內最先進的386電腦。臥式機箱，笨重的顯示器跟大腦袋似的擺在機箱上，愛普生的針式打印機連接著電腦。

這年頭聯想還沒有開始組裝電腦，目前的主營業務是做漢卡。

看到趙坤很隨意的先按了主機再開顯示器，陪同在一邊的小楊忍不住提醒道：“應該先開顯示器，后開主機。”

咦？

趙坤滿是不解。

小楊忙解釋道：“是這樣的，當顯示器開啟的時候會產生電壓波動和電磁干擾，如果此時主機也處于開啟狀態，可能會對主機內部的配件產生損害。關機的時候要先關主機，后關顯示器，是因為主機在關的時候會產生較強的沖擊電流，如果先關顯示器可能會受到這種電流的影響，導致顯示器損壞……”

趙坤聽不太明白小楊的專業解釋，直至聽到他最后道：“這是電腦的操作規范，我們公司對這方面有嚴格的要求。”

趙坤聽明白了，是自己的失誤，忘了作為這個時代高科技的代表，電腦是非常精貴的東西，忙連聲抱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失誤。”

“注意一下就好，主要這個是規范。”

規范對于一個理工男來說是有執念的。

電腦在后世就相當于現在的電視機或者收音機，除了工作屬性更多的是提供娛樂功能。只是當電腦開啟后，趙坤看到黑漆漆的屏幕上只有一個光標在一閃閃的，頓時傻眼了。

他忘了這年頭壓根就沒有視窗界面，所有操作都需要自己編程的。

這……這可怎么弄咧？

趙坤只能尷尬地起身讓到一邊，向一旁的小楊求助道：“楊哥，麻煩您幫忙弄一下。”

“好，要打印什么？”

小楊神情看不出任何嘲諷，相反還滿臉熱情。

“隨便什么都可以，主要是想聽聽打印機工作的聲音。”

“好的。”

只見小楊十指飛舞，如行云流水一般敲出了一連串的代碼，又起身在打印機后面裝上了打印紙。

這時候的打印紙兩邊都有孔洞。

最后一敲回車鍵，就聽到打印機吱呀吱呀的工作起來。

古早的針式打印機通過色帶打印，就跟睡覺磨牙齒一樣，刺耳且嘈雜。

陶金仔細聽了一會兒，又走過去打開了復印機，隨便拿了幾張紙復印起來。

相比電腦，復印機倒還不算特別稀罕的，計生委工作的陶金會用。

靜電復印機“嗡嗡嗡”的聲音和打印機的聲音交織，平添了一片忙碌的感覺。

這時王志聞走過來道：“導演，我想現場體會一下，在這里演一遍。”

“這最好了。”

趙坤一聽滿是贊同，拍拍手道：“大家注意了，現在我們現場模擬一遍，就當是排練吧。”

雖然手頭沒有器材，但并不妨礙現場模擬。

趙坤跑到對面，張開雙手的食指和拇指，做了一個長方形的取景框，燈光老劉站在一旁做打燈狀。

王志聞神色平靜地走到復印機前，深吸一口氣，突然又轉身朝趙坤道：“導演，你幫忙喊一聲。”

“好！”

看到大家各就各位，趙坤神情一肅，仿佛置身于片場，目光銳利地掃視了一圈。

“各部門準備——”

“艾克神！”

“啪！”

王睿適時地拍了一記巴掌，模仿場記打板。

就見原本身材挺拔的王志聞腰一塌，雙肩往下收，脖子微微前伸，整個人瞬間矮了幾分。只見他眉頭緊鎖，雙目無神，伴隨著一聲長長的嘆息，瞬間就從一個精神小伙變成了一個厭惡、抱怨、毫無生氣的職場打工男。

他拿著一張紙塞進復印機，按了一下按鈕，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充分展現出對深夜加班的不耐煩和極度疲倦的狀態。

緊接著他突然發現復印機不工作了，踹了兩腳，當然不是真踹，又拿起一張白紙疑惑地看著，模仿發現黑洞的場景。

然后便按照劇本的內容各種試探，通過黑洞從自從售貨機里拿出一塊巧克力欣喜地大口吃著。

滿足了食欲之后他又把目標瞄準了旁邊的經理室，通過黑洞打開門，從保險箱里拿出大捆大捆的鈔票。

從一開始的緊張、害怕，到被內心的貪欲支配，整個人變的貪婪、瘋狂……

臨時性的模擬，條件所限，大部分時候王志聞都是類似無實物的表演，直至最后爬進來保險箱。因為沒有聽到趙坤喊停，王志聞整個人蜷縮在道具保險箱的邊上，模擬被關在里面的場景，滿臉恐懼，不停地做敲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