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坐在一家24小時營業(yè)的咖啡廳角落，桌上的兩杯咖啡已經(jīng)涼透了，但誰都沒有動。氣氛沉重得令人窒息，剛才在林佳家中的經(jīng)歷仍然縈繞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鈺彤拿出那本日記，指尖微微顫抖。翻開書頁后，我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上。那些墨跡已經(jīng)有些褪色，但透過凌亂的筆跡，我們依然能感受到林佳當時的心情。

「今天媽媽又帶我去廟里，那里的神像越來越可怕了，它好像一直在看著我……」

「她小時候真的被帶去廟里做某種儀式。」鈺彤皺起眉，低聲說道。

我沒有說話，目光繼續(xù)向下掃去。

「他們說我是選中的孩子，要讓我變得干凈……可是為什么要這樣做？」

「‘變得干凈’是什么意思？」我低聲問。

鈺彤沉默了一下，咬了咬嘴唇：「這句話聽起來……很不對勁。」

她的手指緊了緊，翻到了更后面的幾頁。文字逐漸變得凌亂，像是林佳在極度不安的狀態(tài)下寫下的：

「昨天晚上，他們把我?guī)У侥莻€黑房間里，叫我跪在供桌前。我不想跪，可是媽媽一直盯著我。」

「有個叔叔走過來，說要讓我得到神的祝福。他們圍著我唱歌，聲音好難聽……」

「他摸了我的頭發(fā)，說我是最純潔的孩子。」

鈺彤的手猛地一頓，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沒有繼續(xù)念下去，而是深吸一口氣，翻向下一頁。

「我很痛，我不想再去了……可是媽媽說，這都是神明的恩賜，賜予我們家平安。」

「如果我再不聽話，他們會讓我變成不干凈的人，送去給五個鬼……」

我握緊了拳頭，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樣。

「她……是不是小時候就被……」鈺彤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但眼神里滿是恐懼和憤怒。

我沒有回答。我們都心知肚明，這些話意味著什么。

「我有時候會偷偷藏紙條，把想說的話寫在小地方里……」

「小地方？」我盯著這行字，突然意識到日記本可能還有隱藏的信息！

「小地方……」鈺彤喃喃自語，翻動著日記，「她是說她藏過一些信息？」

我皺著眉，看著日記的最后幾頁，心里隱隱有些不安：「也許她在日記里留下了什么東西。」

鈺彤小心翼翼地翻開日記的封面，指尖輕輕地觸摸著書脊。就在她用力按壓某個角落時，日記的封皮竟然微微翹起了一點。

「這里……」她眼神一亮，伸手撕開了一道細縫。

隨著一張泛黃的紙條被抽了出來，我們的心都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紙條上是小孩子歪歪扭扭的字跡，墨跡早已褪色，但仍然能清晰地辨認出：

「如果我不乖，他們就會帶我去『那個房間』。」

「神明不會保護我的，他們只是想要一個干凈的小孩。」

「那個叔叔說，只要我聽話，就不會變成‘不干凈’的人。」

「可是每次回家，我都覺得自己越來越臟。」

字里行間，透露出令人窒息的恐懼。

「這是什么時候?qū)懙模俊光曂吐晢枺讣饽﹃菑埛狐S的紙條，臉色愈發(fā)蒼白。

我盯著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心臟隱隱泛起一陣鈍痛。紙上的筆觸稚嫩，卻帶著難以言喻的恐懼，像是某種求救的囈語。我本該只是個旁觀者，可是看著這些字，我卻莫名地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不適感。

不安……焦躁……像有什么東西在皮膚下爬行，讓我忍不住想抓破它。

“那個房間”……這個詞，為什么讓我覺得……熟悉？

指尖緩緩收緊，微微顫抖，腦海深處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蘇醒，但又被某種無形的屏障牢牢封鎖住。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維持鎮(zhèn)定，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

「可能是她小時候的經(jīng)歷……」我低聲說道，「她的家人，也許一直都在逼迫她做些什么。」

「可是她為什么不直接告訴別人？」鈺彤盯著紙條，目光里帶著痛苦和困惑，「她一定試過吧……一定有人知道……」

她的聲音似乎越來越遠，周圍的空氣忽然變得沉悶而扭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墻壁背后緩緩蠕動。我感覺頭皮發(fā)麻，耳朵里嗡嗡作響，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了某種低語。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明明你也去過那個房間。”

“你不是早就……見過了嗎？”

「……錦山？」

耳邊突然傳來鈺彤的聲音，我猛然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已經(jīng)死死扣緊了桌面，骨節(jié)因用力過度而微微泛白。

她皺著眉看著我，眼神里透著些許疑慮：「你剛剛……臉色很奇怪。」

「……可能是咖啡喝太多了，」我勉強笑了笑，松開手，指尖卻有些麻木，「你剛才說什么？」

「我是說……如果當時有人幫她，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鈺彤低聲說道，聲音里透著一絲壓抑的憤怒。

「……也許吧。」我低下頭，盯著那張紙上的字跡，心臟依然隱隱作痛。

可是，這股躁動……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

夜晚，房間里沒有開燈，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城市的光線被隔絕在外，連一絲縫隙都沒有留下。黑暗就像潮水，將整個空間吞沒，而他靜靜地坐在床沿，垂著頭，眼神空洞地盯著地板。

躁動。

燥熱。

血液在皮膚下翻滾，像是被點燃了一樣，連呼吸都變得干燥而灼熱。骨骼仿佛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牽引著，肌肉緊繃，像是獵豹潛伏在黑暗中，隨時可能撲殺什么。

他緩緩睜開眼睛，天花板上布滿細小的裂紋，像是某種無形的傷口，被時間慢慢撕開。

它們什么時候開始出現(xiàn)的？

是昨天？上周？還是更久之前？

他想不起來。

但這并不重要。

他緩緩坐起身，赤裸的腳掌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溫度從腳底一點點滲透進體內(nèi)，稍微緩解了那種灼燒感。可還不夠。

還遠遠不夠。

他赤腳走向洗手間，光線沒有打開，鏡子里映出了他的影子。他站在那兒，歪著頭，緩緩地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然后笑了。

那笑容微妙得令人不安，嘴角輕輕勾起，卻沒有任何情緒。那雙眼睛深邃而漆黑，像是望不見底的井，吞噬著一切光亮。

「你看起來好累啊。」他輕聲呢喃。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地撫上自己的脖頸，沿著喉結一路下滑，停在心臟的位置。

「這里，好痛啊。」

他用力按了按，感受著心跳在掌心下狂亂震動，仿佛只要再稍微施力一點，就能把自己擠碎。

呼吸逐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他想要更深一點的感覺。更刺激一點的疼痛。

指尖緩緩收緊，指甲一點一點地陷入皮膚里。

痛覺，讓人真實。

他閉上眼，享受著皮膚被劃破的觸感，那種真實的、令人戰(zhàn)栗的快感。

然后他笑了。

「……不夠啊。」

他低喃著，眼神輕輕晃動了一下，手慢慢伸向桌上的剪刀。

——那是一把鋒利的剪刀，金屬的光澤在黑暗中泛著寒意，刀刃光滑，干凈，鋒利得能割破一切。

他捏住剪刀，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滑過冰冷的刀鋒，輕輕用力。

「嘶……」他倒抽一口氣，嘴角的笑意沒有絲毫收斂，反而更深了幾分。

鮮紅色的血珠緩緩滲出，沿著指腹滑落，滴在地板上，形成一點點暗色的痕跡。

他盯著那些血跡，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

終于……安靜了一點。

水龍頭被打開，清冷的水順著手掌滑落，沿著指縫滴落在白色的陶瓷洗手臺上。他抬起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指腹緩緩滑過自己的嘴唇，輕輕地笑了。

「你是不是……終于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鏡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眼神深邃，像是藏著某種秘密。

他的笑容加深了一些，指腹抹去嘴角的血痕，眼神安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直到某個記憶突然閃現(xiàn)。

濕的空氣，沉重的腳步，耳邊傳來誰的哭泣聲，壓抑、悶悶的，像是被捂住嘴巴的低喃。

有人在掙扎。

皮膚貼著冰冷的地面，溫度像是被時間抽離，唯有粗重的呼吸在陰暗的空間里回蕩。

“不要……”

低低的囈語，夾雜著微弱的掙扎，像是被撕碎的禱告，破爛得連神明都不會聽見。

指甲刮過墻面，發(fā)出細碎的刺耳聲。

疼痛，窒息，耳朵嗡嗡作響，嘴里咸腥的味道讓胃里一陣翻騰。

“聽話……就不會痛了。”

腦海里的畫面驟然碎裂。

他猛地睜開眼睛，瞳孔微微收縮，胸口起伏劇烈，指尖死死地掐著洗手臺的邊緣，指節(jié)泛白。

冷汗順著脖頸滑落，沿著突出的鎖骨一路蜿蜒下去，消失在黑暗里。

這個畫面……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從剛才？從昨晚？還是更久之前？……

他想不起來。

但這并不重要。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笑意，輕聲呢喃：

「有趣……」

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在水面，帶著一點細微的興奮，一點躁動，一點壓抑的愉悅。

他走出洗手間，房間里的空氣依舊寂靜得像是死去了一樣。

他靜靜地站在黑暗里，抬起手，輕輕觸碰自己的嘴唇，眼神深沉。

「……都已經(jīng)這么久了呢。」

鏡子里，他的影子靜靜地看著他，嘴角掛著相同的笑容。

夜晚，正好適合回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