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要做晨功，就是念書和打拳，山里叫心修和身修。今天的心修是楊惲的報孫會宗書，里面有一句，驥云很喜歡：田彼南山，荒穢不治，種一頃豆，落而為萁，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

大師傅問：為什么喜歡這一句？

驥云說：這一句很瀟灑。

大師傅點點頭，“是很瀟灑哇。這一篇講的是楊惲做官遇到了一些問題，于是回到鄉下。我們單獨看這幾句歌詞呢，是很平淡的。但這種平淡是真的還是假的？”

不等冷場，大師傅立刻篤定地說：“是假的！楊惲這個人，如果真的瀟灑，就不會給孫會宗寫這樣一篇文章，來抱怨自己受到的不公平的待遇。這篇文章也被當時的皇帝，也就是漢宣帝，發現啦，漢宣帝很生氣，就把楊惲腰斬了。這也是文禍史上相對較早的一起文字獄。”

“那么驥云，你現在有什么感想嗎？”大師傅問。

“我還是覺得，這幾句很瀟灑。”驥云想了想，說，“我還是很喜歡。”

大師傅點點頭，“堅持自己的想法，很好。你是不是感冒了？”

驥云說是，昨晚睡覺沒蓋被子，醒來就有點不舒服。

大師傅說，那就不要做功課了，吃點藥，休息休息吧。

云二就把驥云帶回房間，給他拿藥。拿藥的時候，驥云問：“土二哥什么時候回來？”

土二哥是遠山來交流的修士，全名天土二，交流期滿以后已經離開了。云二說：“說不好。可能年底就會再過來，也可能幾年之內都不會過來。”

“哦。”驥云說，“那我能去找他嗎？”

云二說：可以，你要下山嗎？

驥云說：“想。”

云二把感冒靈沖開，遞給驥云，說：“先休息兩天吧，我去跟大師傅講一下。”

大師傅在林子里喝茶，其他人在打拳，哼哼哈嘿，樹葉搖搖晃晃，掉了一片下來，被大師傅捏在手里玩。

大師傅說：“下山好啊。他的機緣到了。”

“要不要起一卦？”云二問。

“誰要下山？”打拳的人聽到要起卦，知道有人要下山，拳也不打了，都湊過來問。

“小云。”大師傅說，“不用起卦了，他的卦我看不明白。你們湊過來干什么？心不靜，修不成。”

大家嘻嘻哈哈：“早就有數啦，靜不靜的，不在這一時。”

大師傅也不否認，只說：“先準備準備吧，驥云的感冒可能得養一陣子。”

“為什么？”云二問，“就是一個小感冒。”

大師傅說：“他動了機緣，想感冒之后下山，這就是他的出門劫。要小心一點。”

云大說：“他是為什么想下山？”

云二說：“想見遠山的那個天土二。”

“咦？想見修士也算動機緣嗎？”云大問，“他不是已經不在機緣里了么？”

大師傅說：“他不算，但想見他，就算。”

云大說，“哇哦，這是一個哲學。還挺有玄機。”

大師傅聳聳肩，把手里的樹葉放下，居然開始唱歌：“沒有什么能夠阻擋～”

云大說：“可以了可以了，再唱就不合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