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風帶著幾分蕭瑟，卷起官道上的塵土，打在劉季的臉上。

“子羽在彭城時為何薦我西進破秦？”

劉季胯下的棗紅馬不安地打了個響鼻，鬃毛間沾滿黃塵。

他抬手抹去眉骨上的沙粒，手背青筋在陽光下暴起如蚺。

劉季微微側過臉，陽光在臉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眉頭緊鎖，仍能感受到彭城議事時的憋屈，

“我當時就差點拔劍砍范增那老匹夫了！

我看這家伙的意思，分明是想讓咱們西進入關去送死！”

劉季猛地攥緊韁繩，胯下戰馬被此舉驚擾，差點讓他踉蹌下去。

“沛公可要小心騎馬。”

張逸騎著另一匹神駿的黑馬，鬃毛油亮，步伐沉穩，見此情景，笑說道。

后方傳來一些響聲，道旁枯草叢中突然竄出只灰兔，撞得運糧車的銅鈴叮當作響。

盧倌在隊伍后方笑罵：

“好畜牲！待捉來給咱們下酒！”

幾個年輕士卒頓時哄笑著解下弓弩，驚起更多野物在晨光中亂竄。

收回目光，緩行在隊伍中，張逸打量起前路。

“北路軍可是被熊心寄予厚望啊。

特意命親信宋義統領，還讓項羽、英布一起隨行。”

劉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一絲自嘲和不甘，

“咱們的這個西路軍，待遇可就差遠了。

除了我們這點老底子，熊心那家伙，連糧草軍械都沒多撥付多少。

范增這老不死分明是看出西征這條路九死一生，才不讓項羽去冒險，反而把這催命符扔給了我！”

“西進入秦對沛公來說，倒也并非全然一盤禍事。”

聽到劉季再次發問，張逸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像一汪不起波瀾的深潭，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張逸微微勒馬，與劉季并肩，目光清澈地看向對方。

“如今章邯主力北上攻趙，秦庭之內必然空虛。

我軍趁此良機，避實擊虛，西進入關，成功的機會其實不小。”

張逸語調不疾不徐，

“再者，”

張逸話鋒一轉，眼神中多了幾分審慎，

“沛公您在彭城毫無根基，若是一味同范公那般老謀之人當面爭執，豈不是四面樹敵，將自己置于更不利的境地？

反而倒不如順水推舟，接受范公這看似刻薄的‘一番好意’，跳出彭城的漩渦，另尋一片天地。”

張逸特意在好意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哂笑。

劉季長長地嘆了口氣，馬鞭在空中無意識地甩了一下，蕩起一陣微風：

“唉，西進入關的好處我自然懂得，但咱們軍隊眼下這點人數，子羽你也清楚，哪里有足夠的人手去硬撼秦軍啊。”

劉季目光掃過身后稀疏的隊伍，臉上愁容不減。

張逸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沛公所慮，逸早已有所計較。”

張逸稍稍靠近劉季，壓低了聲音，在馬背上輕聲說道：

“沛公既然已被楚懷王封為碭郡之長，這身份便是我們最大的依仗。

何不利用此正式名號，光明正大地收攏碭郡周邊的士卒？”

劉季眸光陡然一閃，仿佛黑夜中劃過一道閃電，他急切地追問：

“子羽的意思是……”

張逸胸有成竹地笑道：

“武信君項梁兵敗身亡后，四處逃亡的楚地悍卒不在少數。

還有那魏地殘余的反秦壯士，他們可都翹首以盼，等著能有一位名正言順的領袖，投效沛公您這支高舉義旗的西征義軍呢！”

“那還等什么！快走！”

劉季臉上的愁云頓時一掃而空，雙眉舒展，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火焰。

整個人都煥發出勃勃生機，劉季豪氣干云地大笑道：

“子羽，咱們來比一比，看誰先回到碭郡！”

話音未落，劉季猛地一夾馬腹，坐下戰馬嘶鳴一聲，四蹄翻飛，如離弦之箭般向前沖去，卷起一路煙塵。

張逸望著他風風火火的背影，無奈地微微搖頭，嘴角卻噙著一絲笑意。

隨即也輕催坐騎，快馬加鞭地趕了上去，兩匹馬在官道上留下一串蹄聲漸遠。

回到碭縣，縣城內外的氣氛因劉季的回歸而顯得有些微妙。

劉季顧不上歇息，立刻召集麾下蕭何、曹參等眾將，在一間簡陋的議事廳內，就著昏暗的油燈，將擇日西進的謀劃詳細告知眾人。

廳內眾人神色各異，不過皆沒有對劉季的選擇有異議。

樊噲大笑一聲，見房間氣氛略有沉悶，拿起酒壇噸噸道：

“等咱們殺進咸陽，定要睡他娘的金絲褥！”

劉季笑罵一聲，將樊噲的酒壇拿過來。

“將來肯定少不了你的。”

劉季將酒壇收起來，笑罵道：“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喝酒，到咸陽再喝也不愁。”

房間氣氛復歸熱鬧起來。

劉季依據張逸的建議，立刻下令，專門派人四出，大力收攏一路上遇到的以及聞訊前來的散兵游勇。

幾日下來，收獲倒也頗豐，新募的士卒讓劉季的軍隊迅速充實起來。

眾人西進的信心也隨之增進了許多。

吸納了這些潰散的反秦武裝后，劉季的兵力逐漸充裕。

劉季和張逸仔細商議了行軍路線，隨后便率領著這支士氣高昂的軍隊，正式踏上了西進的征程。

…

劉季軍西進至成武縣楚軍夜渡汳水。

東郡郡尉屯兵成武南郊，依山結寨，糧車絡繹。

劉季遂令灌嬰率輕騎八百，繞道焚其糧倉。

是夜，東北風驟起，秦營火光沖天。

郡尉倉促列陣，迎面撞上曹參矛陣。

戰至天明，秦軍尸橫十里，郡尉單騎遁走。

劉季收攏降卒，得革甲千副。

后劉季聽張逸建言，奇襲王離偏師于成陽

王離遣別將率萬人南下，欲截楚軍歸路。

劉季登高遠眺成陽城郭，見秦軍輜重車隊蜿蜒如蛇。

當即分兵兩路，周勃引步卒正面擂鼓佯攻，樊噲帶士卒三千，伏于濟水蘆葦蕩。

秦將見楚軍陣型松散，揮師壓上。

待其行走半刻，樊噲暴起同周勃里應外合，大破秦兵。

關中守軍聞劉季之名，皆股栗不能持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