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未知存在的聲音不帶絲毫情感，仿佛萬古玄冰，每一個字都帶著凍結(jié)神魂的法則之力，順著火紋劍涌入羅羽體內(nèi)。

“挑戰(zhàn)升仙律？愚昧的螻蟻，律是天地的基石，是爾等生靈存在的根本，你挑戰(zhàn)的不是一道門，而是整個世界的秩序。”

話音落下的瞬間，羅羽感覺自己的神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攥住，要從識海中強(qiáng)行剝離。

那扇緊閉的仙門之上，血字“飛升者，需棄情絕念”仿佛活了過來，化作億萬道細(xì)微的血色符文，如跗骨之蛆，順著他的手臂瘋狂鉆入，目標(biāo)直指他的記憶深處。

一幅幅畫面開始在他的腦海中倒退、模糊、碎裂。

山崖下的初遇，少女倔強(qiáng)的眼神；秘境中的并肩，她為他擋下致命一擊的決絕；臨別前的約定，她眼中的不舍與期盼……所有關(guān)于王瑤的記憶，都在這股力量下迅速褪色，仿佛從未存在過的幻夢。

“不！”羅羽雙目赤紅，神魂發(fā)出痛苦的嘶吼。

他可以死，可以敗，但他存在的意義，他一路浴血拼殺的信念，都源自這些記憶。

忘了她，他又是誰？

這身修為，這番逆天，還有何意義？

“頑固的情感，是修行路上最大的心魔，是世界秩序的瑕疵。本座，便是修正瑕疵的最終法則。”那聲音冷漠地宣判，血色符文的侵蝕驟然加劇。

羅羽的身體劇烈顫抖，意識開始渙散。

他仿佛看到王瑤的音容笑貌正在離他遠(yuǎn)去，即將沉入無盡的虛無。

就在他即將失守的剎那，胸口那道由王瑤命魂所化的銀色心跳紋路，猛地爆發(fā)出璀璨的光芒！

“咚！”

一聲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不是來自羅羽的肉身，而是直接響徹在他的神魂空間。

這道心跳仿佛擁有生命，帶著王瑤最后的執(zhí)念與不屈，化作一道銀色的屏障，將那些血色符文死死擋在核心記憶之外。

“嗯？”門后的存在第一次發(fā)出了帶有情緒波動的聲音，似乎對這股源自凡人執(zhí)念的力量感到詫異。

“你說……律是基石？”羅羽的眼神在渙散的邊緣重新凝聚，閃爍著瘋狂而決絕的光芒，“白眉仙人也這么說，可他的律，被我燒了。現(xiàn)在，輪到你了！”

他非但沒有松手，反而將更多的靈力灌入火紋劍中。

劍身之上，那枚剛剛由他親手鑄就的“無名律印”隨之亮起。

印中空無一字，唯有那道與他胸口交相輝映的心跳紋路，此刻正以驚人的頻率搏動著。

“你守你的舊律，我寫我的新律！”羅羽嘶聲咆哮，他體內(nèi)的斷律之火再次被點(diǎn)燃，這一次燃燒的不是天地間的殘存法則，而是他自己的精血與神魂！

他竟是要以自身為柴薪，以王瑤的執(zhí)念為火種，將這枚代表著“心跳”的無名律印，徹底烙印在這天道秩序之上！

人間界。

天穹之上，那道剛剛閉合的仙門虛影，本已漸漸隱去，此刻卻猛然一震，重新變得凝實(shí)。

原本普照大地的金色圣光，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一種不祥的血色所侵染。

天空中那道因羅羽渡劫而留下的巨大裂痕，非但沒有愈合，反而開始蔓延出更多蛛網(wǎng)般的縫隙，仿佛整個蒼穹成了一件即將破碎的瓷器。

“怎么回事？”青風(fēng)真人駭然抬頭，他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威壓從天而降，那是一種凌駕于所有已知力量之上的、最本源的秩序之力，冰冷、無情，帶著要抹殺一切“異數(shù)”的意志。

“噗！”蘇淺本就靈力耗盡，此刻再受這股天道威壓的沖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臉色慘白如紙。

但她的雙眼卻死死盯著天空，那雙美麗的眸子里充滿了驚恐與擔(dān)憂。

她能感覺到，羅羽沒有死，但他正在經(jīng)歷比之前所有劫難加起來都更恐怖的對抗。

那不是與某個敵人戰(zhàn)斗，那是……與整個世界的規(guī)則為敵！

“他……他在做什么？”蘇淺的聲音都在顫抖，“他已經(jīng)成功了，為什么還不飛升？仙門之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沒有人能回答她。

所有劫后余生的修士都匍匐在地，在這股天道之威下瑟瑟發(fā)抖，連抬頭仰望的勇氣都沒有。

他們只能感覺到，一場遠(yuǎn)超他們想象的博弈，正在那扇血色仙門背后進(jìn)行。

這場博弈的結(jié)果，或許將決定這個世界的未來。

仙門之前，時空亂流再起。

羅羽的挑戰(zhàn)，徹底激怒了升仙律的意志。

仙門之上，那行血字“飛升者，需棄情絕念”轟然碎裂，化作一柄血色的法則之劍，朝著羅羽當(dāng)頭斬下。

這一劍，不傷肉身，不斬神魂，它斬的是“因果”，斷的是“牽絆”。

它要將羅羽與王瑤之間，與這凡塵俗世的一切聯(lián)系，從根源上徹底斬?cái)唷?

一旦被斬中，羅羽將不再記得自己為何而來，為何而戰(zhàn)。

他會變成一個純粹的、符合“升仙律”的飛升者，一個沒有過去、沒有情感的強(qiáng)大生靈，然后踏入那扇門，成為天道秩序的一部分。

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抹殺。

然而，面對這必殺的一劍，羅羽眼中竟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浮現(xiàn)出一抹近乎解脫的笑容。

“想斬?cái)辔业臓拷O？”他低語，聲音沙啞卻異常堅(jiān)定，“你錯了……她不是我的牽絆，她……是我的道！”

話音未落，他猛地將插在門縫中的火紋劍抽出！

這一舉動出乎了天道意志的預(yù)料，那血色法則之劍的鎖定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凝滯。

在它看來，這是羅羽放棄抵抗的標(biāo)志。

可羅羽的下一個動作，卻讓這片混沌空間都為之靜止。

他沒有后退，沒有逃離，而是雙手持劍，將自身燃燒的精血神魂，連同胸口那道閃耀到極致的銀色心跳紋路，以及那枚搏動不休的“無名律印”，全部灌注于劍尖之上！

他迎著那柄斬?cái)嘁蚬难▌t之劍，悍然揮出了自己的一劍！

這一劍，沒有驚天動地的劍氣，沒有焚化萬物的烈焰。

它樸實(shí)無華，卻蘊(yùn)含著一個凡人從微末中崛起，直至逆天而上的所有意志。

劍鋒所向，并非那柄法則之劍，而是那扇亙古長存、代表著無上秩序的仙門！

“你說……飛升要棄情絕念？”

他的劍，在虛空中劃過一道決絕的軌跡，仿佛一位凡間的匠人，在用刻刀雕琢一件作品。

“我便告訴你……”

劍尖重重地刻在了仙門之上，與那柄血色法則之劍擦身而過。

他完全無視了那足以抹殺他一切存在的攻擊，將所有信念都傾注在了這一筆一劃之中。

“以情證道！”

四個燃燒著銀色火焰的古字，被他硬生生刻在了仙門之上！

每一個字都仿佛是用他的骨血鑄成，帶著王瑤心跳的律動，散發(fā)著與整個天道秩序格格不入，卻又堅(jiān)不可摧的氣息。

“轟——”

當(dāng)最后一個“道”字刻完，血色法則之劍也終于斬落。

但它并未斬在羅羽身上，而是斬在了那四個新出現(xiàn)的銀字之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血色與銀色甫一接觸，那代表著“棄絕”的舊律，就像是遇到了克星，瞬間消融、潰散，化為虛無。

緊接著，是連鎖反應(yīng)。

“咔……咔嚓……”

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那扇被刻上“以情證道”的仙門，那扇萬古以來篩選了無數(shù)飛升者的天道之門，竟從羅羽刻字的地方開始，蔓延出無數(shù)道裂痕！

“不……可能……秩序……不可……篡改……”

門后的未知存在發(fā)出了斷斷續(xù)續(xù)、充滿驚駭與不解的聲音。

它無法理解，為何一種被它視為“瑕疵”的情感，竟能擁有顛覆根本法則的力量。

羅羽大口喘著粗氣，渾身浴血，神魂之火幾近熄滅。

他耗盡了一切，賭上了所有，終于在天道的鐵律上，刻下了屬于自己的痕跡。

他贏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感受勝利的滋味，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瞳孔猛地一縮。

那扇布滿裂痕的仙門，并未如他想象中那般，為他敞開一條通往仙界的康莊大道。

伴隨著一聲震徹寰宇的巨響，整座仙門轟然破碎！

金光萬丈的仙門背后，不是瓊樓玉宇，不是仙氣氤氳，而是一片無垠的、死寂的黑暗虛空。

在這片虛空的中央，懸浮著一個巨大無朋的棋盤。

棋盤之上，矗立著無數(shù)頂天立地的身影。

他們有的身披神甲，有的手執(zhí)法器，形態(tài)各異，每一個都散發(fā)著曾經(jīng)毀天滅地的恐怖氣息。

但他們……全都是靜止的。

他們的臉上，沒有絲毫神采，雙目空洞，仿佛是一尊尊被抽走了靈魂的石雕，成了這盤天地大棋上，任人擺布的棋子。

在這些身影中，羅羽甚至看到了幾個只在最古老的典籍中才出現(xiàn)過的、傳說中早已飛升的無上存在。

原來，所謂的飛升，所謂的成仙，只是從一個棋盤，跳上另一個更大的棋盤。

而“棄情絕念”，就是成為一枚合格棋子的先決條件。

白眉仙人窮盡一生追求的，就是這個？

羅羽感到一陣發(fā)自心底的寒意。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幾分玩味、幾分慵懶，卻又仿佛洞悉了一切的聲音，從那棋盤的盡頭悠悠傳來，清晰地響徹在羅羽的耳邊。

“有意思，真有意思……多少萬年了，終于又來了一個掀翻棋盤的。小家伙，歡迎來到‘神之墓地’。現(xiàn)在，告訴我，你想好要怎么死了嗎？”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