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不再是單純的轟鳴,而是化作了實質的毀滅天威,第三道紫電金雷如神罰之矛,洞穿云海,直刺羅羽天靈。
飛升臺上,他黑發狂舞,衣袍獵獵,面對這足以讓尋常渡劫者形神俱滅的一擊,不退反進。
火紋劍發出一聲高亢的龍吟,劍身赤紅,紋路亮如巖漿,悍然迎向雷霆。
“轟——!”
劍與雷的交匯點,空間瞬間扭曲塌陷,狂暴的能量漣漪將方圓百里的浮島盡數震為齏粉。
羅羽身軀劇震,一口逆血險些噴出,卻被他強行咽下。
雷勁如萬千鋼針,瘋狂鉆入他的經脈,試圖摧毀他的道基。
然而,就在這毀滅性的力量中,羅羽的眸光驟然凝固。
不對!
這雷勁之中,竟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寒,如附骨之疽,并非純粹的天道陽雷。
這股氣息……他太熟悉了!
正是白眉仙人早年賴以成名的“寒骨訣”!
那絲陰寒靈識雖被雷威包裹,卻如毒蛇般潛伏,意圖污染他的仙魂。
“白眉!”羅羽心中殺意沸騰。
他早該想到,這所謂的“噬魂劫”從一開始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陰謀!
電光火石之間,他心念一動,丹田內的混沌空間悄然開啟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如巨鯨吞水,瞬間將那一縷攜帶著陰寒靈識的雷勁殘余截留其中。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的識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開始推演。
混沌空間內,時間流速被無限放慢,那縷殘識被層層剝離,最終化作一幅清晰無比的畫面。
畫面中,白眉仙人須發皆張,神情癲狂,他立于一座荒蕪的浮島之上,手中正捧著一塊焦黑的石碑。
而在他面前,王瑤臉色蒼白,一滴殷紅的精血從她指尖滴落,正正地落在石碑之上。
鮮血滲入,石碑上四個扭曲的古篆字瞬間亮起,散發出幽幽的血光——引魂歸虛!
“原來如此……”羅羽咬碎了鋼牙,喉頭涌上一股腥甜。
他瞬間明白了白眉的毒計。
那并非真正的歸墟神器,而是一塊蘊含著歸墟法則的殘碑。
白眉以殘碑為基,模擬出歸墟的共鳴,再借由與自己血脈相連的王瑤為引,將這道惡毒的詛咒精準地鎖定在了自己的飛升之路上!
每一次雷劫,不僅是天道的考驗,更是白眉借天威發動的奪魂之術!
就在羅羽識破陰謀的同時,萬里之外,一座隱秘的星象大陣中,蘇淺的臉色也陡然變得慘白。
她盤坐于陣眼,無數纖細如發的星絡絲從她指尖延伸而出,沒入虛空,逆向追蹤著那股污染了天劫的詭異靈流。
星光在她眼前勾勒出一幅繁復的軌跡圖,那靈流狡猾至極,完美地繞開了所有天道監察的節點,如一條陰影中的毒蛇,蜿蜒前行。
最終,所有星絡絲都指向了同一個終點——一處被時空亂流包裹的廢棄古墟。
看到那片古墟的瞬間,蘇淺渾身一顫,一個塵封已久的宗門秘聞在她腦海中炸開。
那里,正是千年前,那位驚才絕艷的“斷律者”最終隕落之地!
她猛然醒悟,呼吸都為之停滯:“白眉……白眉早年曾以外門長老的身份,參與過對那片古墟的勘探!他不是發現了什么,他是盜掘了斷律者的墓!”
這個推論讓她遍體生寒。
如果真是這樣,那白眉手中的,絕不止一塊模擬歸墟共鳴的殘碑!
斷律者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法寶,是那面能夠直接操控命魂的“魂引幡”!
殘碑只是鑰匙,魂引幡才是真正執行抽魂奪魄的主器!
“青風!”蘇淺的聲音因急切而變得尖銳,通過傳訊玉符瞬間傳遍整個護山大陣,“快!燒掉陣法外東北方向三里處,那面看起來破破爛爛的舊幡!那就是魂引幡!快!否則王瑤的魂會被它一點點抽干!”
話音未落,天穹之上,第四道雷劫已然凝聚成形!
這一次,雷云化作了一只猙獰的巨眼,瞳孔中是純粹的毀滅法則,比之前三道加起來還要恐怖百倍!
“來得好!”羅羽仰天長嘯,這一次,他沒有再選擇硬接。
面對白眉的陰毒算計,單純的力量已無法破局。
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猛地一拍胸口,逼出一口心頭精血!
那滴精血離體的剎那,并未落下,反而懸浮于空中,散發出璀璨的金色光芒。
羅羽并指如劍,以身為爐,引動體內那縷源自斷律者的不屈之火,點燃了這滴精血!
火焰熊熊,他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身前的虛空中,急速勾勒出一道玄奧無比的符文。
“逆劫符!”
此符乃是上古修士在無望渡劫時,用來搏取一線生機的禁忌之術,它不能削弱雷劫,卻能以施術者最強烈的情念為引導,將雷劫的軌跡強行偏轉!
但代價極大,稍有不慎,情念反噬,便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羅羽閉上雙眼,不讓任何人看到他此刻的眼神。
腦海中,王瑤在祭壇上割破手腕,將鮮血融入陣法的那一幕,清晰得如同烙印。
那份決絕,那份不悔,那份甘愿為他鋪路的犧牲……化作錐心刺骨的劇痛,又化作了焚盡八荒的滔天怒意!
“給我……滾開!”
他心中狂吼,最后一筆落下!
逆劫符轟然成型,金色的火焰沖天而起,仿佛一道不屈的戰矛,逆流而上!
毀滅性的雷光巨眼終于降下,與那道逆劫符撞在一起。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瞬間詭異的寂靜。
金色的火焰瘋狂燃燒,竟真的像一只無形的大手,將那道粗壯如山岳的雷光,硬生生推得偏轉了三寸!
三寸,看似微不足道,卻已是生死之別!
雷光擦著羅羽的身體掠過,帶著毀天滅地的威能,精準無誤地轟擊在了遠處一座被陣法隱藏的浮島一角!
“轟隆——!”
山崩地裂!
整座浮島劇烈搖晃,白眉仙人布下的所有隱匿陣法瞬間破碎。
他駭然抬頭,只見頭頂的山巖轟然崩塌,手中緊握的焦黑石碑,更是在這股逸散的雷威沖擊下,“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清晰的縫隙!
“噗!”白眉心神與殘碑相連,當即噴出一大口鮮血,滿臉的難以置信。
然而,戰局的轉機并未就此結束。
祭壇之上,王瑤的身體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命魂被魂引幡的力量拉扯至極限,七竅之中都滲出了絲絲血跡。
但就在她意識即將泯滅的最后一瞬,她那緊閉的雙眸,猛然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瞳孔化作了璀璨的銀色,其中仿佛有億萬星辰在生滅。
她沒有去看任何人,而是啟動了血脈深處那與生俱來的天賦——心律母體!
她開始反向共鳴!
她不再抵抗那股拉扯之力,反而主動將自己的血脈、心跳、乃至全部的生命印記,順著那條由魂引幡建立的無形絲線,強行與羅羽的飛升軌跡綁定在一起!
“你要飛升……”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低語聲卻清晰地響徹在天地法則之間,“……我就把你的心跳,刻進天道。”
話音落下的剎那,羅羽腳下的飛升臺,靈光暴漲千百倍!
原本只屬于他一人的飛升之路,此刻竟烙印上了另一個人的生命氣息。
這前所未有的一幕,竟讓那即將醞釀完成的第五道雷劫,為之一滯!
天穹之上,那只雷光巨眼之中,第一次傳出了一道不帶任何感情、卻清晰無比的意念:“此劫……有人為禍。天道公允,我可延三息。”
三息!這是天道給予的喘息之機!
羅羽眼中精光爆射,沒有絲毫猶豫。
他左手翻出那枚刻著星圖的神秘骨符,右手握緊火紋劍,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毫不遲疑地將燃燒著烈焰的劍尖,狠狠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鮮血瞬間染紅了劍身,劇痛讓他面容扭曲,但他手上的動作卻穩如泰山。
他以自身心頭熱血為墨,以不屈意志為筆,在身前的骨符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了四個大字——
我!命!由!我!
當最后一筆完成,骨符光芒萬丈,他胸口的劍傷非但沒有致命,反而化作了一個全新的圖騰,與骨符遙相呼應。
剎那間,他眼前那條被詛咒污染的飛升之路,所有陰霾一掃而空,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豎子!你敢!”遠處浮島上,白眉仙人眼見計謀一敗涂地,不由得怒極反笑,笑聲凄厲而瘋狂。
他知道,常規手段已經無法阻止羅羽。
下一刻,他做出了一個讓天地為之色變的舉動!
他竟將那塊裂開的焦黑殘碑,狠狠地拍入了自己尚未完全破碎的丹田之中!
“啊——!”
無法形容的痛苦讓白眉仙人仰天長嘯,他的元神在這一刻被他主動點燃,化作最精純的能量,全部灌注進了體內的殘碑之中!
他這是在以神祭碑,以身合器!
他要用自己的一切,強行激活魂引幡最終極、最惡毒的咒術!
“不好!”星象大陣中,蘇淺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星盤上的卦象瞬間化作一片血紅,一個恐怖無比的預言浮現在她腦海:“若魂引成,王瑤將徹底化為活祭,她的神魂會成為新歸墟的基石,而羅羽,飛升即是隕落!”
已經沒有時間了!
蘇淺她看了一眼身旁由青風真人布下的“三生燈”,那盞燈燃燒著青風的本命真元,維系著整個護山大陣的穩定。
她當機立斷,伸出顫抖的右手,將那些與自己神魂相連的星絡絲,毫不猶豫地刺入了三生燈的燈芯之中!
她要以自身為媒,強行借用整個大陣的反噬之力,用她的智謀和推演,為羅羽換取最后一線生機!
“師姐!不可!”青風真人失聲大叫,他比誰都清楚這意味著什么,“強行干涉因果,你會折壽十年!”
蘇淺的嘴角卻勾起一抹蒼白的笑容,她的發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了一層霜白,但眼神卻亮得驚人:“只要他能上去,別說十年,就算讓我活到一百歲就死,也無妨。”
話音未落,天穹之上,異變再生!
第六道雷劫在云層中翻滾,卻遲遲沒有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天幕的頂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開了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縫!
那便是飛升通道的入口!
然而,那入口并未散發出接引的霞光,反而扭曲如麻,其中彌漫著令人心悸的死寂與混沌,仿佛通往的不是仙界,而是某個未知的深淵。
羅羽深吸一口氣,正欲化作流光沖入其中,搏那最后一線生機。
可就在他動身的剎那,胸口那道王瑤以心律刻下的銀色紋路,陡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他駭然低頭,發現那枚與他心神相連的骨符之中,原本正常運轉的星圖,竟然開始了瘋狂的逆向旋轉!
一股無可抗拒的拉扯力,從通道深處傳來!
“羅羽!別進去!”蘇淺耗盡最后心力,在陣中嘶聲喊出了她推演出的、最令人絕望的結果,“白眉的目的不是在外面殺你……他是在通道內啟動了‘歸墟倒流陣’!他要把你拖進通道的最深處,用你的身體和斷律者的傳承為鑰匙,讓傳說中早已寂滅的——歸墟之眼,重新睜開!”
這最后的真相,如同一道比雷劫更恐怖的霹靂,在羅羽的腦海中炸響。
他猛地停下腳步,立于雷光與黑暗的交界處。
他回頭,望向祭壇上氣息微弱、臉色蒼白如紙的王瑤,那雙銀色的眼眸中,只剩下對他的眷戀與擔憂。
然后,他緩緩轉過頭,望向那道扭曲、邪異、仿佛巨獸之口的飛升通道。
他緩緩舉起了手中的火紋劍,劍鋒直指天穹裂縫。
這一刻,他身上的戰意、怒意、殺意盡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一種凌駕于法則之上的絕對自信。
“那就讓我看看,”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風雷之聲,傳遍了這方天地,“誰才是真正的——斷律者。”
話音落下,他不再有絲毫遲疑,身形化作一道赤金色的流光,義無反顧地沖入了那條通往未知與毀滅的飛升通道。
迎接他的,是早已布下的天羅地網。
通道深處,三重截然不同、卻又彼此呼應的恐怖禁制,瞬間被激活,層層疊疊地朝他圍困而來。
首當其沖的,便是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