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羽剛跨出演武堂石階，腰間的傳訊玉牌便燙得灼手。

他指尖剛觸到玉牌，一道焦黑的流光便“嗤“地竄出，在半空凝成個血字——“三防線潰，速援“。

王瑤的手幾乎同時搭上他手腕，冰屬性靈力順著皮膚滲進來，替他壓下玉牌的熱度：“是青鸞峰的急報。“她發間的青玉簪在風里晃了晃，與他掌心那枚未用的傳訊符碰出輕響。

蘇淺從演武堂側門奔來，裙角沾著未擦凈的符墨，額角細汗在月光下閃著：“控魂印的波動是假的。“她喘著氣，指尖捏著半張碎裂的魂契，“有人用邪術偽造了蘇門弟子的印記，引我們分神——“

“分神？“黑煞的笑聲像淬了毒的刀刃，從演武堂內劈出來。

這位魔界技法高手倚著門框，玄色大氅被山風掀起，露出腰間掛著的九柄骨刃，“仙門的雜碎連個探魂術都玩不轉？“

李長老“啪“地拍響石桌，震得案上的《太初劍訣》跳了兩跳：“魔修的歪門邪道也配指手畫腳！“他雪白的壽眉抖成兩簇亂草，“合技未成便要實戰？

羅小友，你可知三防線的弟子都是各脈精英？“

羅羽望著演武堂內的眾人。

王瑤的指尖還搭在他腕間，溫度涼得像雪山融水；蘇淺把碎魂契攥得發白，指節泛青；李長老的茶盞里，冷透的茶湯倒映著他發紅的眼尾——那是昨夜替合技小隊調整靈脈時熬的；黑煞的骨刃在石桌上劃出淺痕，每道痕跡都對應著他昨日指出的仙法破綻。

“我知。“羅羽開口時，殿外的青銅風鈴突然炸響。

他望著李長老鬢角新添的白發，想起三日前這位固執的老修跪在演武場，替他撿起被自己摔碎的合技玉簡，“可三日前，黑煞說過“——他轉向魔界高手，“仙門正法在你們新煉的'九煞鎖魂陣'下，最多撐半柱香。“

黑煞挑了挑眉，骨刃在掌心轉了個花：“算你記性好。“

“而合技小隊。“羅羽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帛書，那是他與蘇淺熬夜推演的《仙魔共脈圖》，“演練時能將撐過時間延長至兩柱香。“他望向李長老，“李師叔，兩柱香，足夠讓三防線的弟子撤出半數。“

演武堂突然靜得能聽見山風刮過瓦當的聲音。

李長老的手指在《太初劍訣》上摩挲，那本書的封皮被他摸得發亮——那是他年輕時用自己的血祭煉的本命劍典。

“可若是合技反噬......“

“反噬的可能我和蘇淺昨夜改了七版。“蘇淺突然插話，她把碎魂契塞進袖中，從懷里掏出個琉璃瓶，“這是我新煉的固脈丹，能護住靈海不被震蕩。“她望著羅羽，眼底映著燭火，“你說過，沒有實戰檢驗的功法，永遠只是紙面上的符。“

王瑤的手在他腕間輕輕收緊。

羅羽側頭看她，少女眼尾的淚痣被燭火染得發紅——那是前日替合技小隊疏導靈力時，被失控的靈氣灼的。“我跟你去。“她聲音輕，卻像塊沉在他心口的玉，“帶一隊冰靈根的弟子，仙魔合技需要水屬性做調和。“

黑煞突然甩了甩大氅，骨刃“叮“地落回腰間：“我也去。“他斜睨李長老，“總得有人看著仙門的老古董別把合技使成自殺式。“

李長老張了張嘴，最終重重一嘆，從袖中摸出枚刻著“御“字的令牌：“我讓青鸞峰留三隊御空弟子接應。“他望著羅羽，目光里的固執褪了些，“若真能......“

“轟——“

又是一聲悶響，比中樞大殿那聲更沉。

羅羽的玄鐵劍突然嗡鳴，劍鞘在腰間震得發燙。

王瑤的冰錐術幾乎同時凝成，懸浮在她指尖，寒光映得她眼睫發顫。

“是三防線的方向。“蘇淺抓起案上的千里鏡，鏡面上浮起血色云紋，“他們......他們用了和我們一樣的合技！“她聲音發顫，“但靈氣是黑的，帶著......帶著腐尸的味道！“

羅羽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中樞大殿那道黑霧里的人影，想起命運之鑰與鎖孔咬合的輕響，想起方才在供桌下摸到的半枚青銅殘片——那上面的紋路，和蘇淺說的“腐尸味“靈氣，竟有三分相似。

“集合合技小隊。“他抽出玄鐵劍，劍刃映著他發紅的眼，“王瑤帶冰靈隊從左翼包抄，蘇淺帶火靈隊壓后。

黑煞......“他望向魔界高手，“麻煩你去引開他們的陣眼。“

黑煞舔了舔唇角，骨刃在掌心轉得更快：“正合我意。“

李長老突然扯住他衣袖。

羅羽低頭，見老修的手背上全是新結的血痂——那是他替合技小隊調整靈脈時，被暴走的靈氣割的。“小友。“李長老聲音發啞，“若有萬一......“

“不會有萬一。“羅羽反手拍了拍他手背，“您教我的'以守為攻'，我記著呢。“

演武堂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合技小隊的弟子到了。

月光下，能看見他們腰間都別著蘇淺的固脈丹，袖口繡著羅羽設計的“共“字紋——那是仙魔靈力交匯的符號。

王瑤替他理了理衣襟，青玉簪在發間晃出一道弧光：“我在左翼等你。“

蘇淺把千里鏡塞給他，指尖還帶著符墨的苦香：“若發現異常，立刻捏碎這個。“她塞給他枚刻著“破“字的符篆，“我新制的破邪符，能撕開靈障。“

羅羽望著演武堂外的眾人。

少年們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女修們的發繩上還系著昨日采的野花——那是王瑤帶著她們去后山采的，說能讓靈力更鮮活。

他握緊玄鐵劍，劍刃上倒映著三防線方向翻涌的黑云。

那云里有腐尸的味道，有熟悉的黑霧氣息，還有......還有某種他說不上來的，像命運之鑰鎖孔般的吸引力。

“出發。“他的聲音混著劍鳴，“讓他們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合技。“

山風卷著演武堂的燭火，將他的話送向遠方。

三防線的黑云里，一道青黑色的影子抬起頭，嘴角咧開的弧度，比魔煞更陰鷙。

而羅羽腰間的傳訊玉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又輕輕顫了顫。

三防線的黑云上翻涌著腥氣，像有人在其中熬煮腐爛的獸骨。

羅羽的玄鐵劍在掌心震得發麻，劍刃上的“共“字紋泛起幽藍微光——這是仙魔靈力在劍脊里碰撞的痕跡。

他望著前方被黑霧籠罩的防線，耳中傳來王瑤的傳音：“左翼冰錐已布下，你看那片黑云的破綻，像不像......“

“像被抽干生機的靈脈。“羅羽接口。

他想起蘇淺昨夜在《仙魔共脈圖》上圈出的紅筆印，“腐尸氣“的靈氣果然與魔修常規功法不同，倒像是某種......“以生魂為引的邪術。“

話音未落，黑云中突然爆發出尖嘯。

七道黑影破云而下，為首者穿著綴滿白骨的戰袍，左臂處流轉著青黑相間的靈光——正是蘇淺千里鏡里見過的“黑合技“。

他手中骨刀揮出，竟有三道仙法、四道魔功的波動重疊，砍向正結陣的合技小隊。

“小心！“張公子的聲音帶著血氣上涌的粗重。

這沖動的年輕修士搶在小隊前列，揮劍便迎，卻因仙魔靈力在體內錯行，劍勢偏了三寸。

骨刀擦著他左肩劃過，撕裂的傷口里滲出黑血，散發出腐臭。

“蠢貨！“黑煞的骨刃裹著魔氣劈來，在骨刀與張公子之間炸開氣浪。

他玄色大氅被黑血濺濕，卻舔了舔唇角的血珠笑起來，“仙門的毛頭小子，合技要先引后導，你當是往丹爐里亂投藥？“

李長老的拂塵“唰“地展開，三十三道《太初劍訣》的虛影浮現在他身后。

這位老修的白發被黑風吹得亂舞，卻仍穩穩擋在張公子身前：“退下！

按羅小友教的'陰陽分脈'走！“他的聲音里帶著少見的急切，顯然看出了黑合技的棘手——那七道黑影的靈力流轉，竟與羅羽設計的合技有七分相似，卻多了三分扭曲的暴虐。

戰局在瞬息間惡化。

黑云中又竄出十二道身影，與先前七人形成“十九連環煞陣“。

合技小隊的修士們雖按羅羽所授，將仙魔靈力分走奇經八脈，但對方的黑合技總能精準撞在他們靈力轉換的空當上。

王瑤的冰盾被擊碎三塊，指尖滲出的血珠落在冰錐上，凍成細小的紅珊瑚；蘇淺的符篆剛畫到一半，便被黑風卷走，她咬著唇撕下一縷衣袖，蘸著自己的血繼續畫符。

羅羽的玄鐵劍突然變得滾燙。

他望著陣中扭曲的靈力流，終于看清了關鍵——那十九道黑影的“合技“并非自發，而是被某種外力強行糅合。

為首的白骨戰袍者頸后有枚青銅鱗片，與他在演武堂供桌下摸到的殘片紋路如出一轍！

“王瑤！“他大喝一聲，左手結出仙門引靈訣，右手捏起魔修鎖魂印，“冰盾護左！

蘇淺，火符封右！“待王瑤的冰墻在左側豎起，蘇淺的赤焰符在右側炸響，他

玄鐵劍嗡鳴如雷。

羅羽將仙門至陽的“離火訣“與魔修至陰的“九幽冥“同時注入劍中，兩種靈力在劍脊的“共“字紋里碰撞、纏繞，最終化作一道青白相間的光刃。

他躍起時，衣擺被黑風掀起，露出腰間蘇淺塞的破邪符——那是他最后的底牌。

“裂空！“

光刃劈下的瞬間，白骨戰袍者的瞳孔驟縮。

他試圖揮刀抵擋，卻見光刃如熱刀割腐肉般穿透骨刀，“咔“地斬斷他整條左臂。

黑血噴濺中，羅羽看清了對方頸后青銅鱗片的全貌——那上面刻著“冥“字，與仙盟典籍里記載的上古邪修圖騰一模一樣。

“好！“黑煞的骨刃趁機刺入白骨戰袍者心口，魔氣順著傷口鉆入，將他體內的黑合技靈力攪成亂麻。

王瑤的冰錐緊隨其后，每根冰刺都裹著蘇淺新煉的爆裂符，在魔修體內炸開細碎的冰刃與火焰。

連鎖爆炸中，十九連環煞陣的靈力節點被逐個摧毀，黑云中的腥氣終于開始消散。

首戰告捷時，晨霧已漫上山脊。

李長老蹲在張公子身邊，替他敷上自己新煉的生肌散。

老修的手指在觸碰傷口時頓了頓——黑血竟被藥效逼出，顯露出底下正常的血肉。

他抬頭看向羅羽，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將藥瓶塞進張公子手里：“明日起，合技訓練加練半個時辰。“

“勉強能打。“黑煞擦著骨刃上的黑血，目光卻掃過羅羽的玄鐵劍，“那刀的靈力轉換，比昨日演武時順了三分。“

吳長老抱著一卷染血的算籌趕來，發間的八卦玉牌還沾著硝煙。

他推了推無框道紋鏡，鏡片上立刻浮起靈力流動的軌跡：“方才觀測到，合技小隊在能量交匯時出現了0.3息的滯澀。“他指著算籌上的紅痕，“若在交匯前加入一次靈識共鳴，用仙的清靈引魔的暴烈......“

羅羽聽得入神，卻被王瑤輕輕扯了扯衣袖。

少女的指尖沾著血污，正捏著半枚青銅徽記——那是仙盟特有的云紋，邊緣卻刻著與白骨戰袍者頸后相同的“冥“字。

她的眼尾淚痣因熬夜而泛紅，聲音輕得像晨霧：“我檢查了三具尸體，有兩具都帶著這個。“

羅羽接過徽記時，指腹觸到背面的刻痕——是仙盟內門弟子的編號。

他望著王瑤凝重的眉眼，突然想起演武堂供桌下的殘片，想起中樞大殿那道黑霧里的人影。

晨霧漫過兩人腳邊，將徽記上的“冥“字染得愈發清晰。

“收著。“他將徽記塞進王瑤掌心，玄鐵劍在鞘中發出輕鳴，“回營后，我們得查查......“

山風卷著晨霧掠過戰場，將他的話截斷在未說完的尾音里。

而王瑤手中的青銅徽記，正隨著她的心跳，一下下輕叩著羅羽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