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入口的石壁被青黑法訣轟出半人高的窟窿時，羅羽正將開天印按在石壁上。

神器與地脈共鳴的震顫順著掌心傳來，他能清晰感知到三里外海面上的異動——三十余艘玄鐵法船正破開海浪，船身上的符文泛著冷光，像一群蟄伏的海獸正緩緩收緊包圍圈。

“是蒼梧海閣的制式船紋。“王瑤指尖掐訣，一縷風靈鉆入窟窿，又速速折返。

她發間玉簪輕顫，“他們船頭掛的黑幡，是'奪寶令'的標記，看來這次來的不只是散修，還有正經宗門。“

羅羽扯下腰間帶血的布條，將碎玉鏡殘片裹緊。

殘片與他血脈相連的金芒透過布面，在地上投出細碎光斑：“蒼梧海閣向來只做買賣，除非有人出天價。“他目光掃過錢師兄懷里的青銅匣——方才在這地宮最深處，他們剛完成神器“五行樞“的認主儀式，匣中封存的上古靈陣圖此刻正與他識海共鳴，“有人急著要我們死，要這神器死無對證。“

話音未落，第二道法訣又破空而來。

這次是赤紅色的火雷，擦著羅羽耳畔炸開，氣浪掀得王瑤的衣袖獵獵作響。

她旋身將羅羽護在身后，腕間銀鈴震出十二道風刃，精準劈碎了火雷的余波。

“羅師兄！“錢師兄突然低喝，“你看天上！“

羅羽抬頭，便見云層被撕開一道裂縫。

七艘鎏金法船從云后穿出，船首雕著銜珠玄鳥——那是離火宗的標志。

他瞳孔微縮——離火宗與蒼梧海閣向來不對付，此刻卻同時出現在這無名島外，顯然有人在背后牽線。

“他們要圍死我們。“王瑤攥緊了羅羽的手腕，掌心沁出薄汗，“但島上靈氣紊亂，他們的大殺器用不了，只能慢慢耗。“

羅羽摸了摸心口的青銅匣，五行樞的靈識突然涌入識海：“布陣。“他低笑一聲，眼底有金光流轉，“這島下埋著上古靈脈，正好借它一用。“

與此同時，千里外的同盟總部。

蘇淺站在演武場中央，聽著臺下議論聲此起彼伏。

她素色裙角沾著未干的茶漬——方才張長老的親衛“不小心“撞翻了她的茶盞，卻在她要查看時匆匆退開。

現在想來，那茶盞里的殘茶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分明是迷魂散的氣味。

“聽說羅羽那小子根本不是我們同盟的人！“李師弟擠在人群最前面，手指攥著衣角直發抖，“張長老說他在地宮私藏神器，還引了蒼梧海閣的人來搶！

上個月咱們丟的三箱筑基丹，肯定也是他偷的！“

“放屁！“蘇淺拍案而起，茶盞在案上跳了跳。

她素日里總愛瞇眼笑的杏眼此刻冷得像淬了冰，“上個月丟丹那日，羅羽在南境替你們擋了毒蛟群，我這兒有三十七個弟子的證詞。

至于神器——“她從袖中取出一卷帛書，“這是地宮守靈老人的手札，寫得明明白白：'得五行樞者，必為心向天地之人。

'羅羽若真勾結外敵，能讓神器認主？“

人群霎時安靜。

張長老端著茶盞從偏廳走出，白須在頷下晃了晃：“蘇姑娘莫要動氣。

老夫也是聽趙堂主說的——前日他在島外巡邏，親眼見羅羽與蒼梧海閣的人交換信物。“

“趙堂主？“蘇淺冷笑，“趙堂主昨日還找我借了十顆培元丹，說要給生病的老母親。

若他真在島外巡邏，怎會出現在西市藥鋪？“她揚了揚手中傳訊符，“我剛讓西市的陳掌柜傳了話，趙堂主昨日未時三刻買了當歸、人參，共九錢七分，賬還記在同盟公賬上。“

張長老的茶盞重重磕在桌上。

他眼角抽了抽，突然提高聲音：“就算趙堂主記錯了時辰，可羅羽持有神器是事實！

那東西本是我同盟所有，他私藏——“

“張長老。“蘇淺打斷他，指尖輕輕叩了叩案上的《同盟典》，“典例第三十二章寫得清楚：'凡得天地所贈靈物者，視為與道有緣，同盟不得強求。

'去年李師妹得火靈珠，您不也說'此乃天數'？“

演武場的風突然大了。

張長老的白須被吹得亂翹，他盯著蘇淺腰間的同盟令牌——那是羅羽上月親自為她爭取的“執法使“令牌，此刻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他喉頭動了動，終是拂袖：“老夫不過是提醒大家小心，蘇執法何必動怒？“

人群漸漸散去。

李師弟縮著脖子要溜，卻被蘇淺叫住。

她塞給他一顆糖霜果子，是他最愛吃的：“你阿娘的寒癥，羅師兄托人從極北之地帶了雪參，后日該到了。“李師弟的臉霎時紅了，抓著果子的手直抖：“我...我就是聽張長老說的...“

“我知道。“蘇淺揉了揉他發頂，“下次再有人說羅師兄的壞話，你就把這果子舉起來——甜的東西，總比苦的謠言好吃。“

無名島上，羅羽正跪在地上。

他指尖沾血，在地脈節點畫出最后一道符紋。

王瑤捧著一株青冥草，蹲在他身側：“這是最后一株木靈草了，你之前為了救我，把自己的靈草都用了。“

“夠了。“羅羽將青冥草按進符紋中心，鮮血順著草莖滲入土中。

五行樞突然從青銅匣中飛出，懸浮在半空，金、木、水、火、土五色靈光從符紋中升起，纏繞著神器旋轉。

他站起身，掌心接住神器，能清晰感覺到五股靈脈順著腳底涌來，在體內形成小循環。

“起陣。“他低喝一聲。

海面上，蒼梧海閣的大長老正站在船頭。

他望著無名島方向，掐訣的手突然一頓：“不好！

那小子布了五行陣！“

話音未落，海面突然沸騰。

金戈聲從島中傳來，無數金刃破海而出，在島周形成金色屏障；青木藤從海底竄出，與金刃交織成網；碧水凝結成鏡，將陽光折射成刺目光刃；赤焰在屏障外燃燒，形成火墻；黃云籠罩在島頂，如厚重山巖。

“這是...上古五行困靈陣！“離火宗的副宗主驚得差點跌下船頭，“傳說此陣能引動天地五行之力，除非化神期修士，否則根本破不開！“

蒼梧海閣的大長老咬碎了后槽牙。

他揮袖召出九根玄鐵刺，刺尖凝著陰煞之氣：“給我轟！

就算拼了這幾艘船，也要把那小子的陣破了！“

玄鐵刺破空而來，卻在觸及金芒的瞬間被絞成碎片。

青木藤趁機竄出，纏住最近的一艘法船，木靈瘋狂侵蝕著船身的符文；碧水鏡折射的光刃洞穿了另一艘船的護罩，海水倒灌進船艙；赤焰順著風勢蔓延，將第三艘船的帆燒了個干凈；黃云落下土錐，砸得第四艘船的甲板四分五裂。

羅羽站在島頂，看著海面上的混亂，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他轉動五行樞，神器發出五色射線，精準射向各船的核心靈樞——金系射線破甲，火系射線焚樞，木系射線纏繞靈脈，水系射線滲透靈池，土系射線震碎陣盤。

“那是什么？！“離火宗副宗主指著羅羽手中的神器，聲音發顫，“他...他在操控五行！“

“不。“蒼梧海閣大長老盯著逐漸沉沒的法船，突然想起什么，“那是五行樞！

傳說中能重塑天地法則的神器！

難怪...難怪有人愿出天價要它。“

就在這時，羅羽的神識突然一凜。

他望著遠處一艘始終未動的灰袍法船，船舷上刻著極小的青竹紋——那是張長老的私人標記。

船尾站著個身影，雖用黑紗遮面，但羅羽能認出那是趙堂主——張長老最忠實的手下。

“果然。“羅羽捏緊五行樞，指節發白，“你勾結外敵，就是為了借他們的手除掉我，再奪神器。“

王瑤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臉色驟變：“那艘船的靈氣波動...和總部傳來的傳訊符波動一樣！

張長老在給他們傳訊！“

羅羽取出傳訊符，果然見符上有新的消息——是蘇淺傳來的，只寫了三個字：“張反了“。

他深吸一口氣，將傳訊符捏碎。海面上的混亂仍在繼續

“王瑤。“他轉身看向身后的姑娘，眼中有火焰跳動，“你說這天地間的規矩，是不是該改改了？“

王瑤笑著將發間玉簪取下，遞給羅羽：“改規矩這種事，當然要趁他們手忙腳亂的時候。“

羅羽接過玉簪，將其與五行樞并排放在掌心。

兩件法器共鳴的靈光直沖云霄，在天空劃出五色虹光。

海面上的敵船突然集體一震。

蒼梧海閣大長老望著那虹光，突然掉頭對舵手吼道：“撤！

快撤！

那小子要——“

他的話被一聲轟鳴打斷。

羅羽握著五行樞，朝著灰袍法船的方向揮出一拳。

五色靈光如巨龍般沖出，瞬間將那艘船的護罩撕得粉碎。

趙堂主的驚叫聲傳來，卻被靈光淹沒。

“羅羽！“王瑤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指向天空，“看！“

羅羽抬頭，便見云層深處有金色流光閃過。

那流光的氣息威壓，遠勝之前所有來敵——是化神期修士！

他握緊五行樞，掌心被神器硌得生疼。但這次，他沒有退縮。

“來就來。“他望著那道流光，眼底的金光愈發熾烈，“這天地間的規矩，該破的，我早破了；該立的...也該開始了。“

云層里的流光越來越近，隱隱能聽見劍鳴。

羅羽深吸一口氣，正欲再動，懷中的傳訊符突然劇烈震動——是蘇淺的急訊，符上的血字刺得他眼睛發疼：“總部有難，速歸！“

云層里的劍鳴已清晰可聞，那道金色流光裹著化神期大修士的威壓，正以摧枯拉朽之勢撕裂長空。

羅羽指尖的五行樞突然發燙，神器靈識在識海炸響：“來者是離火宗大長老，修的是南明離火訣，需以水、土二行克制！“

他剛要掐訣調動地脈靈氣，海平線處卻傳來震天的法舟轟鳴。

轉頭望去，七艘繪著同盟云紋的飛舟正破云而來，最前那艘船頭立著趙堂主——他臉上黑紗已扯去，脖頸處有道青紫色淤痕，顯然是方才被五行靈光余波所傷。

“羅羽！

你私藏神器、勾結外敵，同盟執法堂拿你歸案！“趙堂主揚著一面玄鐵令牌，正是同盟的“緝兇令“，“爾等還不動手？“

飛舟艙門洞開，二十余道身影掠出。

羅羽瞳孔微縮——其中竟有半數是他曾親自帶過的外門弟子，此刻眼中蒙著層渾濁的白翳，分明中了迷魂散。

李師弟也在其中，攥著腰間的同盟劍，劍尖微微發顫，顯然在竭力對抗藥性。

“是張長老給的'醉心丹'。“王瑤的風靈鉆過人群，又速速飛回，“他給這些弟子下了毒，若不聽令，三日后經脈盡斷。“她攥緊羅羽的手腕，“趙堂主身上有張長老的傳訊玉牌，他們是來拖延時間的！“

海面上的蒼梧海閣與離火宗殘船早趁亂退到十里外，此刻卻又緩緩調頭。

羅羽神識掃過，發現那些船帆上不知何時多了同盟的云雷紋——原來張長老早將同盟的戰船借給了外敵，此刻正用這些“自己人“的旗號混淆視聽。

“羅師兄！“李師弟突然踉蹌著向前半步，迷魂散的白翳在眼中忽明忽暗，“他們說...說你偷了筑基丹，說你要奪同盟大權...“他懷里的糖霜果子露了出來，是蘇淺昨日塞給他的，此刻已被汗水浸得發黏。

羅羽心中一痛，解下腰間的雪參囊拋過去：“你阿娘的寒癥，這參要配三滴冰蠶淚煎服。

蘇執法昨日還說，等我回總部，要親自去看她。“

李師弟接住雪參囊，指腹觸到囊上繡的“李“字——那是羅羽親手繡的，為防拿錯。

他突然抬手擦了擦眼睛，白翳竟淡了幾分：“我...我記得上個月毒蛟群來襲，羅師兄用身體替我擋尾刺...“

“住口！“趙堂主暴喝一聲，揮出三道黑芒。

那是張長老給的“鎖魂釘“，專破修士靈臺清明。

王瑤旋身擋在羅羽前，腕間銀鈴震出十二道風刃，卻被黑芒撞得粉碎。

“小心！“羅羽拽著王瑤側身翻滾，鎖魂釘擦著他耳際釘入石縫，濺起火星。

他這才發現，趙堂主手中的玄鐵令牌正泛著幽藍光芒——那是張長老的本命法器“幽冥鑒“，能屏蔽神識，難怪方才傳訊符沒探到他們的動向。

“結陣！“趙堂主揮旗，中了迷魂散的弟子立刻呈北斗狀散開，手中法訣連成一片。

羅羽識海一沉，這是同盟的“七星困仙陣“，他曾教過這些弟子——此刻被用來對付自己。

王瑤突然將玉簪插入發間，風靈瞬間暴漲。

她指尖掐出個復雜法訣，十二道風刃逆著陣眼方向斬去：“破陣要打生門，他們的生門在天樞位！“

羅羽會意，五行樞在掌心旋轉，土系靈光如厚土覆海，精準砸向天樞位的弟子。

那弟子被土靈一激，迷魂散的白翳竟散了大半，手中法訣登時亂了。

陣眼松動的剎那，李師弟突然暴喝一聲，揮劍斬斷了身邊弟子的鎖魂釘鏈：“我信羅師兄！“

“叛徒！“趙堂主紅著眼撲來，手中多了柄淬毒短刃。

羅羽反手抽出腰間的開天印，金芒與短刃相撞，濺起刺目火花。

他借著這股力道后退兩步，神識掃向逼近的化神期流光——離火宗大長老已能看清面容，手中握著的南明離火劍正凝聚著毀天滅地的火團。

“王瑤，帶李師弟他們先走！“羅羽將五行樞拋給王瑤，“用木靈藤纏住飛舟，從島東的地脈裂縫撤離！“

“那你呢？“王瑤攥緊神器，發間玉簪的風靈幾乎要撕裂她的衣袖。

羅羽扯開染血的衣襟，露出心口與五行樞共鳴的金色紋路：“我引開離火宗的人。

張長老的陰謀，總得有人拆穿。“他望向李師弟，“告訴蘇執法，我三日后必回總部。“

話音未落，離火宗大長老的南明離火劍已劈下。

赤紅色的火浪裹著熔金之氣，將無名島的山巔削去半丈。

羅羽咬著牙撐起土盾，卻見趙堂主趁機沖來，手中短刃直指他后心——

同一時刻，總部方向的傳訊符再次震動，蘇淺的血字幾乎要灼穿他的掌心：“張長老啟動了護宗大陣，要屠盡知情者！“

山風卷著焦土撲面而來。

羅羽望著王瑤帶著眾人消失在地脈裂縫的方向，又看著趙堂主的短刃刺破土盾，在他肩頭劃開深可見骨的傷口。

離火劍的余威震得他耳膜轟鳴，張長老的傳訊玉牌在趙堂主腰間閃著幽藍鬼火——

這一局，他從未怕過以寡敵眾。

可當兩個最在乎的方向同時燃起火苗，他第一次覺得，這雙曾撐起整個同盟的手，此刻竟有些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