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你們借的錢多么？”

陳浩問道。

“多倒是不多，但好像不光找我一個人借過。老田老張，你們是不是也給過？”

老趙性子直，有話不喜歡藏著掖著，指著老張和老田問道。

老張和老田一臉的尷尬，擺手說：“哎呀，說這個干啥，也沒幾個錢，誰還沒有為難的時候啊。喝酒喝酒。”

陳浩覺得，這里面有問題，但這的確令他感到意外。因為這么長時間以來，他從沒想到大偉會到外面去借錢，這和他平時的表現，完全不一樣。

想到這些，他突然感到毛骨悚然，難道人真的有兩面性？

老趙意猶未盡，還想說什么，被老張和老田岔開。他們又東拉西扯地聊了一陣，眼看著就中午了。

其實大早晨的，誰都沒心思多喝酒，只不過是陳浩好容易出現一次，他們高興而已。

陳浩滿懷心事地回到酒店，此刻，按照原來的經驗，已經是該上來食客的時間了，但今天，人卻特別少，零零散散的，只有幾個。

陳浩站在飯館的對面，還看到有幾個老食客從門口路過，去了別家。

他知道，這都是這兩天的事情鬧的。雖然第一次有人來說吃壞肚子，他們力挺陳浩。但三人成虎，來找的人多了，他們也不敢在這吃了。

陳浩覺得，這事嚴重了，當然，最嚴重的，倒不是客人的流失，而是身邊居然有這樣的人，盡管還不確定大偉做了什么出賣自己的事，但陳浩的心里，還是升起了戒備。

他沒急著進酒店，廚房里有個新來的廚師，雖然手藝一般，但也能應付得來，他就蹲在飯館對面的樹下，給趙勇打了個電話。

“趙勇，上次你跟我說的，李金桂要想辦法對付我，是真的么？”

陳浩直接問道。

“哥，咋了，是不是發生啥了？”

“我就是想問問，你知不知道那邊有啥動靜，我覺得我的店里……”

陳浩的話說一半，本想說我覺得我店里有內鬼，但還是咽了回去。也說不上是不信任他，不知道為什么，還是咽了回去。

對面的趙勇也沉默了一陣子，聲音很小的說："陳哥，反正，你得小心點，李金桂那人啥事都干得出來，而且萬一出了什么事，我可能沒法幫你，因為我老板……"

陳浩從他的話里聽到了無奈，于是點頭道："不用說了，兄弟，我明白。這點小事，我自己能解決。"

說完，猶豫了一下，道："兄弟，欠你的錢，我會盡快還你……"

"哥，你這是說得啥話？這錢也不是借給你的，就是送給你的啊，你這么說……"

陳浩這才感覺，這句話放在這，好像有點不太妥當，趙勇剛說沒法幫自己，就開口說要還錢，會讓人誤會自己生氣了。本想解釋，可覺得這種事越解釋越亂，跟趙勇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相信他能明白自己的為人，絕不是那么心胸狹隘的。

掛了電話之后，陳浩心情沉重，他覺得，事情越來越復雜了，嚴格地說，是人越來越復雜了，自己的身邊，到底是不是有個李金桂的臥底？這兩天發生的顧客吃壞肚子的事，到底是意外，還是有人從中作梗？

陳浩思前想后，決定不動聲色，要好好地觀察觀察，不能打草驚蛇。

回到飯店，看到大堂里零零散散的有兩桌顧客，兩個服務員站在門口的窗邊，正在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見到陳浩回來了，立刻站直身子。

陳浩走進門，剛來到廚房的門口，就聽見里面有人大聲說話。

"大偉，你他媽的不就是個打荷的么，才他媽的上灶幾天啊，過油過水還整不明白，就跟我裝什么大瓣蒜啊。"

陳浩聽話出來，這是跟來自己三四年的廚師老劉的聲音。

"老劉，咋了，我是打荷的出身咋了，誰他媽的當初不是從學徒開始的？我打荷你也得看我是給誰打荷，我是給陳哥打荷的，廚房里的事，陳哥都讓我負責。陳哥還交代了，讓我沒事看著你們幾個點，這幾天接連有人吃壞肚子，我看說不定就是你偷摸搞的鬼！"

大偉這番話說的，外面的陳浩都聽不下去了。里面的廚師，除了新來的那個以外，都跟了自己好幾年了，都是啥樣的人，陳浩心里有數。這話讓人聽了，肯定心寒。

"我不相信陳哥會讓你看著我們！媽的老子跟了陳哥好幾年了，沒功勞，也有苦勞，陳哥最難的時候，別人都走了，老子都沒走，我不相信陳哥連我都防備！走，咱們去找陳哥，當面問清楚！"

老劉是直來直去的脾氣，跟市場賣肉的老趙有一拼，大偉的話一下子激怒了他，他啪地一下扔掉手里的勺子，大聲地喊道。

陳浩不能再聽著不管了，否則會鬧出事來的。

于是他推門進去，見他回來了，廚房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偉不吭聲了，老劉一直說要找陳浩去對峙，此刻也不敢吭聲了。他被氣的呼呼地喘著粗氣，臉色通紅。

陳浩環視周圍，人們都望著他。

"各位，有跟了我好幾年的，也有新來的。誰是啥樣的人，我心里都清楚。當然，我承認，人有的時候，光看一方面看不清楚，所以誰到底是咋回事，背地里做沒做什么有損酒店的事，我心里也都清楚。"

說著，他再次用目光環視周圍，有些人聽出了陳浩話里帶刺，都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畢竟這么多年來，陳浩沒跟他們這么嚴肅地說過話。

"陳哥，我老劉對天發誓……"

老劉臉紅和脖子粗，舉起手指，就要發誓來證明自己的忠誠，陳浩趕緊伸手把他的手抓住，道："得了，老劉，你啥樣人，這么多年了，我心里明白，咱們兄弟，不用這樣。大偉的話，你別往心里去，都是為了飯店好。"

老劉使勁點了點頭，崩了崩嘴唇道："陳哥，有你這話，我老劉就心滿意足了。"

陳浩拍了拍他的肩膀，對大家伙說："大家伙都繼續干活吧，最近飯店里事情多，都仔細點，不要再出岔子了。"

眾人答應了一聲，轉身干活。

陳浩拽了一把大偉，道："你跟我來一下……"

大偉一愣，不知道陳浩找他干啥，一臉茫然地跟在他的身后，來到后面的休息室。

陳浩坐在床上，點燃一根煙，對大偉說："把門帶上。"

"哦。"

大偉轉身關門。

"陳哥，啥事啊？"

他低聲問道。

"大偉，最近飯店里接連出事，我覺得，是有人背后搗鬼。"

"啊？陳哥，那到底是誰在搗鬼啊？"

大偉驚訝地問道，陳浩一直盯著他的眼睛，大偉的目光沒有躲閃，陳浩的心里多少放松了一些，雖然當他知道大偉欠了別人那么多錢，背地里靠著自己的面子，在市場找人借錢的事，對大偉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變，但他仍然不愿意相信，大偉就是那個內鬼。

但陳浩還是留了個心眼，畢竟人不能只看一面，沒露出真實面目之前，什么都說不定。就好比他相信胡蓉，這種信任保持了五年，不一樣被無情的現實擊碎了么。

"呵呵，桂月樓也有我安排的人，這兩天就能打聽出來了。到時候我就知道了。"

"哦哦……"

大偉若有所思，道："那就好，趕緊把這人揪出來，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說完，他抬頭問陳浩，道："陳哥，那這兩天咋辦？客人一下子少了很多。"

陳浩遞給他一根煙，道："這沒事，這都是暫時的。有個詞，你聽過沒有？"

"啥詞？"

大偉沒把煙點著，而是夾在了耳朵上，一臉好奇地問道。

"危機公關……"

"啥……啥公關？啥意思？"

大偉初中沒畢業，就出來打工了，所以沒什么文化，這句話他第一次聽說。

"意思就是，遇到事了別慌，想個辦法把本來對咱們不好的事，轉變成對咱們有利的事。"

"啊？還能這樣？那咱們飯店現在……"

陳浩微微一笑，道："這事其實簡單，顧客們不來吃飯，是擔心吃壞肚子，可假如咱們揪出了內鬼，并且把這事大肆地宣傳出去，讓人們知道店里的內鬼已經清除，就好了。而且，人們會把對飯店的不信任，轉化成對內鬼的恨，矛盾轉移了，咱們酒店還能借機會宣傳一把廚房的高標準的衛生，這不就等于免費做了一個廣告？"

"啊？"

大偉的臉上，更加茫然了。

"明天我準備去報警，就說有人在廚房投毒。然后找記者來采訪，現場跟拍警察揪出內鬼的場面，直接上電臺報紙統統宣傳一通，這事就成了。嘿嘿……"

陳浩滿臉輕松，道："不急，等桂月樓那邊咱們的臥底回信，也就這兩天的事了。"

"哦哦……"

大偉點點頭，若有所思。陳浩假裝抽煙，借著煙霧的掩護，一直悄悄地觀察大偉，終于，他發現，大偉的目光里，多少有些躲閃。陳浩的心里一沉。

陳浩掐滅了手里的煙，站起身，道："你回廚房吧，告訴大家伙， 就說我說的，都別擔心，內鬼很快就會被揪出來了，讓大伙安心干活。"

說完，摸起手機和皮包，來到吧臺，對楚楚說，"走，我請你，咱倆桂月樓吃一頓去……"

楚楚一愣："啥？去桂月樓？拉倒吧，有句話咋說來著，對了，你在桂月樓消費道每一分錢，都是桂月樓射進你身體里的子彈。自己家啥都有，去那花冤枉錢干啥？"

陳浩被他的比喻逗笑了，道："讓你走就走吧，哪有那么復雜，我也有句話，叫敵中有我，我中有敵。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