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奶奶在身邊,我什么也不怕了。
我在屋里看了一圈,對奶奶點了點頭,指著角落的木箱子說,大姨和小哥哥就在那里。
奶奶帶我趕集,身上并沒有帶什么東西。
她回頭看了一眼大剛叔,讓他拿一個香爐過來。
大剛叔很上道,瞬間明白了奶奶的意思,轉頭就跑。
“小丫頭,你要干什么!”
大姨臉上溫柔的笑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陰狠。
她見我一直盯著她,故意拉長了臉,姣好的面容瞬間扭曲,眼珠子從眼眶掉了出來,落在地上滾動。
我嚇得大叫一聲,抱緊了奶奶的腿。
“奶,她嚇唬我!”
“千逝,別怕。”奶奶安慰著我,盯著箱子,眼神凌厲。
沒多久,大剛叔將東西拿來了,奶奶點燃三支香,開了天眼。
她看見了大姨和小哥哥,大姨還試圖嚇唬奶奶,結果被奶奶一聲呵斥,“為何不去投胎?”
大姨看向了一旁的大剛叔,淚水瞬間涌出眼眶。
她是鬼,流的是血淚。
她舍不得大剛叔,含冤慘死,尸骨無存,下不了黃泉,只能將靈魂附在嫁妝箱上。因為外面堆滿了香燭法器,她和兒子出不了屋子。
她想告訴大剛叔當年的真相,卻一直沒有機會。
這一等,就是十幾年。
大姨說,她從沒有害過人,帶著兒子一直躲在這里,也是想陪在大剛叔的身邊。
“宋家大姨,是我老婆嗎?”
大剛叔有些激動,跪在地上,“花兒,花兒,是你嗎?”
奶奶回頭看了他一眼,“是你媳婦兒,她一直放不下你,不舍得下黃泉。你這糊涂鬼,十幾年了就沒發現點什么?”
大剛叔挺大一個漢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說,他夢見過幾次春花,春花讓他來打開嫁妝箱,可他心里愧疚,不敢進來。
當年,他糊涂不懂事,把春花的嫁妝輸光了,只剩下了一個箱子,還以為這夢是春花在怪他。
他一直以為,媳婦兒和孩子還活著。
當年,大剛叔輸光了錢和房產,春花氣的帶兒子離家出走,結果沒走出村就遇上了討債的。
他們將春花抓了起來,見色起意,乘機侮辱了她。
春花的兒子還想救她,結果被活活打死了,而她也沒能活下來。
她和兒子的尸體被燒成灰燼,隨風吹走,怨氣未消,心有不甘,一直帶著兒子徘徊在死去的地方,直到大剛叔搬家路過,她和兒子才附身于嫁妝箱上。
她留下來,本想報仇,可卻離不開這間屋子。
“宋家大姨,讓我看看他們好不好?”
聽到真相,大剛叔哭的更凄慘了。
他悔不當初,卻為時已晚,對奶奶拼命磕頭,希望奶奶成全他,讓他們一家人短暫相聚。
奶奶心冷,一直認為這些東西沒臉沒皮沒信用,最擅長花言巧語,欺騙人的感情。
奶奶告訴大剛叔,人死了,就該去輪回。
我知道奶奶這話也是說給我聽的,我早晚要接這碗飯,就得知道其中的道理。
我抱著奶奶的腿,看著哭的凄慘的人和鬼,于心不忍。
我仰著小臉,央求奶奶給他們一次機會。大剛叔等了那么多年,就是為了等她回來。
“千逝,心軟是病!”奶奶對我搖了搖頭,嘆息道,“你若改不掉這毛病,早晚會吃虧的!”
“奶,大姨和大剛叔好可憐啊,你就讓他們見一面吧……”
我再次替大剛叔求情,誰讓我拿了人家的糖呢?
奶奶這次沒有拒絕,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當時,我還看不懂奶奶眼里的深意,直到多年以后才意識到,奶奶當時有多么的無奈和擔憂。
奶奶滅了香,給大剛叔開了鬼眼。
奶奶說,開鬼眼不能常開,否則會折損元氣,見到鬼的人還會受到反噬,對內心也是一種折磨,畢竟那是一段常人無法理解的經歷。
我聽完了,扯著奶奶的褲腿兒問,我天生陰陽眼怎么辦?會不會已經元氣大傷了?
奶奶瞪了我一眼,不讓我瞎說。
她告訴我,天生的不算,依舊告誡我,不要隨便給人開鬼眼。
我點了點頭,很想提醒奶奶,我也不會開啊……
大剛叔看見了春花大姨和小哥哥,爬起來想去抱她們。
可是,他卻從她們的身體上穿過去了。
他回頭,看著身后的老婆孩子,自責悔恨,泣不成聲。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
“大剛,你終于能看見我們了……”
“對不起!”
“大剛,替我們報仇,別讓他們逍遙法外了……”
大剛叔拼命的點頭,伸出手,很想抱一抱她們。
尤其是看到自己兒子的時候,大剛叔哽咽著說不出話。
他曾經幻想著兒子是不是已經結婚生子了,再見面的時候,他或許已經是爺爺了。
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兒子居然停留在了八歲,永遠也沒有長大的機會了。
除了對不起,大剛叔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拼命的點頭,讓她們放心。
“時辰到了。”
奶奶突然開口,打斷了他們的話,“再不走,就趕不上開門了。”
地獄大門不會每天都開,黃泉之路也不是隨時都能去的。
十五的正午,恰逢地獄開門,錯過了就得等一個月。
他們是冤死鬼,未免多生事端,奶奶必須盡早把她們送走。
大剛叔舍不得,擋在老婆和孩子的面前。
頓時,奶奶臉色一沉,語氣嚴肅的警告大剛叔,不要搗亂!
我看了看大剛叔,又看了看奶奶,決定站在奶奶這邊。
我上前幾步,想把大剛叔拉起來,可等我走到一半的時候,感覺周圍的空氣變冷了。
我不由的打了個哆嗦,聽見奶奶突然喊了一聲,“千逝,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