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shù)破碎的印面飛上空中，在天空撕出一道漩渦。

黑淵之底，被一股無法描述的魂流裂成深谷，深谷之中，浮現(xiàn)出一條幽幽的路。

那不是路。

是“引”。是魂識未歸之地的“通道”。

泠淵站在路口，回頭看了九九一眼。“走吧。”

“真正的初源地，在那里。”

“在那里，才會(huì)告訴你——你體內(nèi)的那枚初印碎片，是醒著的，還是夢著的。”

九九沒說話，只一步踏出。她知道，自己走上的，不是回去的路。

而是——無法回頭的“主印之路”。

她走后，那鏡海在身后塌陷，像從未存在過。而遠(yuǎn)處，那道曾踏響天地的沉重腳步，也終于止住。

只留一縷若有若無的咒聲，從寂靜的海底，緩緩傳出：“夢里之人……何時(shí)醒。醒者為印……沉者成奴。”

深淵通道，沒光。沒有風(fēng)，也沒有方向。

我跟在泠淵身后，腳下像踩在水面，卻無漣漪。每走一步，耳邊便傳來某種回音，不是自己的腳步聲，而像是誰在我背后……學(xué)我走路。

九九沒說話，但她掌中的靈珠越來越不安分。它跳動(dòng)。不是共鳴。是掙扎。

泠淵走在前頭，似乎早就察覺，卻未回頭。

“你那枚珠子，有點(diǎn)吵。”她忽然說，聲音在虛空里飄得極遠(yuǎn)，“它知道自己快到原處了。”

九九眉心輕皺，靈珠已經(jīng)開始泛出紅光，像是在燃燒一樣。

“原處？”她低聲問。

“它原本該埋在這里。”泠淵語氣輕得像風(fēng)，“不是你撿到它的那個(gè)地界。”

“靈珠不是魂器？”九九臉色微變。

“你以為它是印師煉的？”泠淵笑了笑，“它是初印第一次碎夢后掉落的魂子之一。”

“你手握的，是它最初的夢種。”

九九握緊靈珠，一股焦灼的魂火從掌心蔓延開來，照亮前方一小段路。

我這才看清。我們正走在一條由碎骨鋪就的階梯上。

骨頭大小不一，有人的、有獸的、有的甚至看不出種屬，但都被某種“印紋”刻穿，像是被活生生從魂里剜出來后釘在了這條路上。

九九低聲：“這地方……根本不是給活人走的。”

“它本來就是給死人準(zhǔn)備的。”泠淵回頭，眼中浮現(xiàn)一抹幽藍(lán)，“初源深界，不是歸途。而是……歸根。”

我們行至盡頭。前方豁然開闊。

一座漂浮在黑暗虛空之中的——白骨浮島，赫然在目。

島不大，形如心臟，周遭漂浮著破碎的石碑與魂盾，仿佛曾經(jīng)爆發(fā)過某種古老的大戰(zhàn)。

島中央，一座白塔，直插天際。

塔非磚石，而是由千萬塊不同顏色的骨片拼合而成，塔身扭曲，表面滿是鏡紋與裂痕，有些地方還鑲著殘破的魂玉與枯印。

站在這塔下，我渾身一寒，甚至連靈魂深處的影印都開始發(fā)澀。

那種壓迫感，像是有一頭從未睜眼的遠(yuǎn)古神祇，正從天頂俯視著我。

“這就是初源深界。”泠淵淡淡開口，“六玄族的源地。”

“也是當(dāng)年，他們第一次嘗試封印初印本體的位置。”

“你說這里是……封印之始？”九九望著那塔，眼中掠過一抹難以言喻的情緒。

“是。”泠淵點(diǎn)頭，“當(dāng)年，初印第一次嘗試具象化自己，在此孕育第一枚意識核。”

“結(jié)果，被天外暗源干擾，胎魂未穩(wěn)，炸裂。”

“這里，成了交戰(zhàn)的焦點(diǎn)。”

“六玄、天外、墮玄殘族……都曾在這塔下留下了血與魂。”

九九緩緩走近，靈珠已騰空懸浮，發(fā)出尖銳而又破碎的共鳴聲。

像是哭。也像是喊。

“它想回塔中。”泠淵語氣古怪，“你能擋得住它？”

九九沒說話。她一手按住靈珠，一手握咒封印，將珠光強(qiáng)行按壓回掌心。

可就在這時(shí)——

塔內(nèi)，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喀啦”聲。像是骨鏈斷裂，又像塔心某處的機(jī)關(guān)被啟動(dòng)。

泠淵眼神一變：“太晚了。”

九九望向她：“什么意思？”

“你來的時(shí)候，太晚了。”她的聲音忽然變得輕冷，“塔已經(jīng)被喚醒。”

話音剛落——

整個(gè)白塔忽然往外噴出一道黑紅交織的魂霧，霎那間將整個(gè)島都籠罩其中！九九反應(yīng)極快，一掌拍在地面，靈珠化作鏡障，將魂霧擋住。

可那魂霧不是毒，也不是幻。

它像是“意識本源”的反光，將我腦海中最深的恐懼照了出來。

我看見自己死了。尸體被掛在塔尖，一滴滴魂液從印核中滲入體內(nèi)，生生將我煉成一枚新的“印苗”。

“它在感知。”泠淵站在魂霧邊緣，淡淡道，“你們帶著印碎片過來，它以為……新的自我來了。”

“它在試圖把你們——重新組合。”

九九咬牙：“你帶我來，是為了引它蘇醒？”

“不是引。”泠淵搖頭，語氣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溫柔，“是喚。”

“我……也只是它夢里的一個(gè)殘影。它現(xiàn)在，要醒了。”

說罷，她緩緩抬頭。

黑霧之中，白塔頂端，一道人形光影緩緩浮現(xiàn)。

那影子沒有臉，沒有魂，也沒有呼吸。

可它一出現(xiàn)，九九的靈珠就炸裂開來，變成一片熾白的光，撲向那影！

“攔不住了！”我低吼一聲，想上前，卻被泠淵一掌攔下。

“別動(dòng)。這是——它在合魂。”

九九站在原地，血從眼角淌下，強(qiáng)撐著靈珠殘識：“它要重構(gòu)自己。它以我們?yōu)椴摹！?

那一刻，她忽然抬頭看我，聲音艱澀：“如果我也被吸進(jìn)去……不要找我。斬我。”

我怔住，還未來得及應(yīng)聲，靈珠光芒猛然坍縮！

下一秒，她整個(gè)人化作一道魂影，直沖塔頂。

泠淵微微一嘆：“她選了那條路。”

我看著那白骨塔，在混亂的鏡紋中，漸漸浮現(xiàn)出一張又一張我們熟悉的臉。

瑤音、趙磊、牧瑤、蘇雁……甚至還有我自己。

“它在做夢。”泠淵低聲說。“它要用你們——織一場完整的夢。然后，把整個(gè)魂界，裝進(jìn)去。”

白骨塔的魂霧并沒有散去。

反而隨著九九靈珠的崩解，愈發(fā)濃重，像潮水倒灌進(jìn)骨島每一寸縫隙，甚至連我腳下那條碎骨之路也隱隱開始蠕動(dòng)。

“它在吞回記憶。”泠淵站在塔影之下，聲音低得近乎耳語，“初印碎片未歸齊，它無法完成意識體。但它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