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四周時間仿佛凝固。我知道她在用命換一個破口。

“瑤音！！！”我怒吼。

她站在塔頂，閉上眼。“它不是命定的選擇。”她說，“但它，是我的決定。”

骨笛浮現(xiàn)，她將最后一枚碎片按入眉心。

初印——歸魂！

天頂驟亮！

黑霧崩裂，淵初遺獸發(fā)出一道凄厲至極的慘嚎！

那一聲慘嚎，仿佛把整片寂印原撕開了一道口子。

我只記得，在瑤音將最后一枚初印碎片按入眉心的那一刻，淵初遺獸整條脊骨炸開，一條條嵌入其體內(nèi)的暗源咒線瘋狂抽搐，像是千年未醒的邪神被人強行驚醒，咒語從它身軀中往外剝離，化作千萬道墨色漣漪，向天頂逆卷。

天地顛倒。

腳下的冰原在崩塌，頭頂?shù)牧言聟s像墜落的棺蓋，朝我們壓下來。

“快退！”趙磊怒吼，想拉我，卻腳下一軟，撲倒在地，臉色慘白得不成人形。

我一把扶住他，低吼：“別昏！”

可他卻抬起手，指著崩裂中心那道越來越亮的魂光，聲音里透著一種我從沒聽他用過的……懼意。

“錯了……”他喃喃，“我們都錯了……”

“這不是第九印……”

“不是全部……”

我心猛地一沉：“你什么意思？”

趙磊的瞳孔緩緩放大，喉嚨發(fā)出干澀如紙的低鳴：“初印……還在底下。”

“我們……只是碰到了它的‘囚籠’。”

他說完這句話的下一刻——地面碎開，虛空涌動，一只看不見的巨手，從遺跡之底驟然升起，將整個寂印原一口吞沒！

不是崩塌，不是塌陷。

是被拉下去了！

我甚至來不及看一眼瑤音那邊的狀況，整個人就被拽入一股徹骨的寒流，仿佛落入某種“印之外”的空間。

那是一種無法用眼睛看清的黑。

我能感覺自己還在動，卻不知身在何處，也聽不見別人的聲音。

魂線混亂，印脈倒逆，整個身體像是被揉進一幅古老的畫卷中，四肢都被抹去了棱角，連“我是誰”都快想不起來。

唯一清晰的，是耳邊不斷回響的低語。

像是某種來自極遠年代的意志，在反復(fù)念著三個字：

“……不該醒……”

我試圖閉眼，卻發(fā)現(xiàn)眼皮已不屬于自己；試圖動指，卻連影印也消失不見。

忽然間，那黑暗里浮現(xiàn)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瑤音。

她站在虛空深處，眼神空洞，魂印遍體游走，像是一個被初印徹底“接納”的容器，緩緩地向我伸出手。

“這里……不是印核。”她低聲說。

“是印源。”

“真正的初印，還未醒。”

下一秒——

我徹底失去意識。

……

再醒來時，耳邊一片潮鳴，像是魂水拍打在骨壁上。我猛然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蜷縮在一處濕冷的洞窟內(nèi)。

不是寂印原。也不是裂月遺跡。

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地方。

巖壁上覆蓋著密密麻麻的“骨紋”，每一道都像是從遠古的血脈中流淌出的詛咒。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腐敗而潮濕的氣息，像死去多年的魂靈，在這個封閉空間里翻身醒來。

我艱難地坐起，第一件事就是摸索魂線——還在。影印也未斷。

可周圍空空蕩蕩。

“九九？”我試著喊。

沒有回應(yīng)。

“趙磊？牧瑤？”

只有水聲，一下一下，滴在我心口上。我低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腳下，是一潭黑水。

水中漂著骨屑，似人非人。忽然——黑水動了。

我下意識后退兩步，一只慘白的手臂，從水中緩緩探出。

不是腐爛的，不是惡臭的，而是干凈得近乎……神圣。

骨指纖長，指甲整齊，掌心中，捧著一枚……碎印核。

而在那手臂之后，一道模糊的影子緩緩浮出水面。

它沒有臉，也沒有嘴，只有一張被撕碎的印圖，掛在胸前。

“你是誰？”我低聲問。

它沒有說話，只是把那枚碎印核遞向我。

然后——

它張口，無聲咆哮。

黑水炸開，水底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具被壓碎的尸體，全是印者，全是我們這一路走來所見之人的殘影。

我看到蘇雁、九九、牧瑤、趙磊……

甚至，還有我自己。那一刻我明白了。

這片空間不是現(xiàn)實。是“印意深淵”。

我們每一個人，都被吞進了“初印”的意識最深處。

而那意識本身——尚未完全蘇醒。

我們經(jīng)歷的“選擇”、“分裂”、“歸印”……都只是它自己在“篩選”。

篩選出那個，真正能承載“它”的人。

不是繼承者。而是“宿主”。我后背一陣發(fā)寒。

那只骨手緩緩將碎印核按在我胸前，低語在我腦中炸響：

“你也……是它的一部分。”

我張口欲喊，卻沒來得及發(fā)聲，黑水再度卷起，將我拖入更深的幽影之中。

水聲越來越重，不再是滴落，而像潮鳴穿耳。那黑水底下仿佛藏著千張臉，全貼著水面，對著我——喘息。

我不知道自己是走在現(xiàn)實里，還是落入了什么魂域裂縫中。

黑水卷著碎骨流轉(zhuǎn)，隱隱形成一種符紋形態(tài)。我勉強辨出幾筆古印脈走向，但只認出一個咒字。

“囚。”我心頭猛地一跳。

這是印術(shù)里最忌諱的禁封之一，用以封印“不可述、不應(yīng)顯”的存在。

下一刻，一道冰冷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不是人聲，也不是魂語。

“你看到的，不是印的深處。”

“你……是它夢里的雜音。”

我四肢冰涼，想發(fā)聲，卻發(fā)現(xiàn)喉頭堵著一團氣，吐不出字。

那道黑影緩緩后退，逐漸隱入黑水之中，仿佛只是幻覺。但那枚殘印核卻仍嵌在我胸前，像一枚靜默的釘子，灼燒著我的魂脈。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低沉的轟鳴。

不像是爆炸。更像是什么從很深、很遠的地方……蘇醒了。

我回頭，看到黑水盡頭，一道巨大的黑暗旋渦緩緩張開。

那旋渦像是地獄的眼睛，帶著一種超越人類認知的凝視感。我魂線一陣劇痛，幾乎跪倒。

“是初印。”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

我猛然轉(zhuǎn)身。

趙磊。他不知道從哪里出現(xiàn)，整個人濕透了，魂線殘缺，臉色比死尸還灰白。他跌坐在一塊骨巖上，嘴角滲血，手中卻握著一枚碎裂的咒符。

“你沒死？”我走過去，一把將他扶住。

他苦笑：“我魂體被撕了一半，但……還撐得住。”

“你也被那股旋渦卷進來了？”我問。

“是。”他點頭，咽下口中血，“而且我知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