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更可怕的是。

那張臉，漸漸地，竟長成了趙磊自己的樣子。

那條蛇，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獠牙。

“趙磊。”

“你已經是我了。”

“天師府？”

“早就被你親手毀了。”

它探出一條蛇信子，纏繞在趙磊的脖子上。

冰冷、黏膩，像沾滿了千年怨氣的藤蔓。

趙磊渾身發冷，拼命想掙扎，可他的身體——竟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影子，被那條蛇徹底吞沒。

黑暗，徹底淹沒了他的意識。

就在趙磊以為自己徹底墮落的一瞬。

血色海面上。

浮現出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

那是一個背對著他的女子。

白袍長發，站在血海中央，衣袂無風自舞。

周圍血浪翻涌，可她卻仿佛立于風暴之外，無可撼動。

她沒有回頭，只是輕輕開口，聲音像穿越了億萬年歲月的嘆息：

“不是所有人，都有選擇。”

“有些命，是從生下來那刻，就注定了的。”

聲音柔和，卻冷得像刀。

趙磊想叫住她，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被鎖死了。

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漸行漸遠。

白袍在血浪中飄搖，漸漸模糊，最終徹底融入了無盡的暗海之中。

“趙磊！”

有人在耳邊怒吼。

他猛地一顫，狠狠抽了口氣！

眼前景象驟然變回了地宮。

他癱倒在地，冷汗濕透了后背。

魂體終于歸殼，可靈魂的創傷卻像烙印一樣，深深嵌在了意識里。

我第一時間沖上去扶住他。

“趙磊！”我大喊，“你醒了？！”

趙磊臉色蒼白得可怕，嘴唇都在抖。

半晌，他死死抓住我的手腕，聲音啞得像從喉嚨里擠出來的鐵屑：

“我看見了。”

“……我親手毀了天師府。”

趙磊死死攥著我的手腕，指節泛白。

他的氣息亂得厲害，胸膛劇烈起伏，像是還沒從噩夢中掙脫出來。

我正想安撫幾句，忽然——

我的目光，定住了。

趙磊嘴角，不知什么時候，出現了一道細細的銀灰色裂痕。

那不是傷口。

更像是某種……印痕。

細長，狹窄，像是一面破碎鏡子的邊角，嵌在他的皮肉之間，若隱若現。

“趙磊，你嘴……”我低聲提醒。

蘇雁和牧瑤也注意到了，臉色瞬間變了。

趙磊一怔，下意識摸了摸嘴角，指尖碰到那道冰涼的印痕，整個人微微一抖。

“怎么回事？”他低聲問，聲音里透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慌亂。

這時候，靠在墻角的林仞，幽幽開口了。

她的聲音，比以往更虛弱，也更冷。

“印夢逆語。”

三個字，像釘子一樣，釘在我們心口。

“什么意思？”蘇雁皺緊了眉。

林仞嘴角浮出一絲苦澀的冷笑：“你的魂，在夢中，被祖源意志觸碰了。”

“而那道鏡痕，是夢境反噬的標記。”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低啞得像燃盡的燈芯：

“你——已經被選中，作為‘替印者’之一了。”

空氣仿佛凝固了。

地宮外，主淵門正在低聲喘息，血色漩渦一圈圈涌動，像是嗅到了新的獵物氣息。

我心頭一緊，立刻擋在趙磊前面，低吼道：“能解除嗎？”

林仞慢慢搖頭。

“印夢逆語，一旦落下，便等于被記錄了魂軌。”

“就算強行斬斷魂脈，也只會加速宿化。”

“想活下去——”她抬眼，黑眸中映著遠處翻涌的暗門，“只能在主印徹底醒來前，找到逆解之法。”

墨靈眉頭絞緊，額上冷汗直冒。

他急忙翻開隨身咒冊，顫聲道：“有、有沒有什么記載？！”

林仞咳了一口血，勉強支撐著道：“有過。”

“但代價……比你們想象的重得多。”

蘇雁死死咬著牙，嗓音帶著沙啞的狠勁兒：

“什么代價？”

林仞微微側過臉，看著趙磊。

半晌，她冷冷吐出兩個字：

“獻鏡。”

趙磊一愣：“獻什么？”

林仞聲音冷得像冰刀劃破骨頭：

“用一面完整的鏡印，替你承載那道鏡痕。”

“讓祖源以為，你已經——完成了宿化。”

“但代價是……”

她眼神暗沉下來。

“被獻出去的那面鏡印，會被徹底抹除。”

“連帶著——原本擁有那面鏡印的人，也會魂滅。”

話落，一片死寂。

蘇雁眉頭狠狠一跳，看向九九。

九九卻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眼神冷靜得嚇人。

她早就猜到了。

因為現在，除了她——誰還有完整的鏡印？

我心口像被刀劃開一樣，疼得喘不過氣來。

趙磊瞪大了眼睛，猛地搖頭：

“不行！”

“用我的命換——可以！”

“拿別人的，不行！”

九九淡淡看了他一眼，聲音溫柔得詭異：

“趙磊。”

“你覺得，你還有得選？”

趙磊嘴唇發白，攥著拳頭直哆嗦。

“我自己頂著這道印痕。”

“最多是死！”

“牽連別人——我做不到！”

九九靜靜地盯著他，像看一個還在掙扎的小孩。

半晌，她緩緩開口。

語氣柔軟，卻有著一種絕對的、冷酷的決絕：

“你要活著。”

“哪怕是騙過主印——哪怕是暫時。”

“只要活著。”

“才有翻盤的機會。”

她抬起頭，背后鏡月心印輕輕一顫。

那一瞬，我看見了她決然的眼神。

不是犧牲。

而是……選擇。

九九輕輕吐了口氣，像是做了很久很久的決定。

她微笑著走到趙磊面前，伸出手，指腹輕輕抹過他嘴角那道鏡痕。

“記住了。”

“你活著，不是為了贖罪。”

“是為了，把這條命——咬碎了，砸回給那些，把你當棋子的人。”

趙磊喉頭哽住，眼圈一紅，狠狠咬牙。

“九九——”

“不許你這么做！”

九九笑了笑，沒有回答。

只是轉身，看向墨靈。

聲音溫柔得仿佛在講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鏡陣，我來開。”

“鏡印——我來獻。”

“你們，幫我，畫最后一道界線。”

墨靈臉色發白，指尖顫抖著點了點頭。

九九站定在陣心，背影在暗色魂光下，孤冷得像一截即將燃盡的燭芯。

墨靈咬牙，匆匆在地宮碎石上勾勒最后一道界限符。

血色魂線迅速交織成一個小型鏡陣，封住九九四周，將那半碎的鏡月心印穩穩托起。

而就在鏡陣成型的剎那——

整座星宮，忽然震蕩了！

轟——

仿佛有無數根無形的脊骨，從海底深處蘇醒，拖拽著整個地宮往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