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跟上顧老三的腳步。
離開了縣城。
順著官道,一路朝著顧家村走去。
三月底的天,太陽落了之后,還會過一會兒,天才會見黑。
平常顧學州都是等到第二天一早,跟著商隊一起出城,然后順著官道走回顧家村。
因為他那老爹雖然也在城里,但是對他都是不聞不問。
顧學州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郎走夜路,多少還是有一些可能會出現些意外。
別看現在是萬歷年間。
可盜匪什么的,依然存在著。
這時候的明朝已經開始走下坡路,有一些百姓走投無路,只好占山為王,過著打家劫舍的日子。
當然,這時候官府的勢力還是比較強大的,就算是打家劫舍,那也不敢聚眾燒殺搶掠。
不過嘛。
綁架往來的人員、商賈什么的,讓其家人拿著錢來贖人,還是存在的。
出了城。
就見到了顧學州。
三人都是默不作聲地朝著顧家村趕路。
等到了顧家村的村口,天已經完全黑了,好在還有一點兒月光,還能勉強看得見路。
借著月色,這才到了顧家小宅院。
“回來了。”
“回來了。”
“都回來了。”
顧家老小十一口人,都在翹首以盼呢。
顧老頭也有一點兒坐不住,身子總是稍微地扭啊扭,聽到‘回來了’這三個字。
頓時深呼吸一口氣,看向了宅院門口。
見到了走進來的顧老三、顧學州、顧青三人。
這才松了一口氣。
顧陳氏先一步走出門,迎了上去。
看著走進來的顧青,一把拉過來,好生地瞧了瞧。
嗯。
沒瘦,還稍微胖了點,好像也長高了點。
“在學堂可曾聽話?”
“夫子教你的,可聽得懂?”
“夫子有沒有……。”
顧陳氏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到最后,是想問一下,夫子有沒有打顧青來著。
卻又連忙止住了。
在這么多人面前,問這個問題,肯定是不妥的。
要是被柯氏、明氏聽了,指不定還會開口嘲笑一番,甚至是勸說老爺子,不送顧青去讀書了。
顧青也連忙開口道:“娘,我學的可認真了,夫子還夸了我呢。”
顧陳氏一聽,頓時笑了起來。
同時,雙眼微微一紅,又要落淚了。
他們一家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在是不容易啊。
顧青走進了堂屋,對顧老頭微微施禮,便站在了那里。
顧老頭開口問道:“學的好與不好,也不是不能查明,我們雖然不懂讀書,但是家里還是有人的。”
“你在學堂學的是什么,又學了多少?”
顧青回道:“阿爺,我學的是《千字文》,已經學了一百句、八百個字。”
顧老頭看了看顧老大和顧學州。
他聽過《千字文》,也知道,這是蒙學之書。
但是也僅限于知道這些。
顧老大坐在那里,本是要看好戲,順帶讓顧學州說說顧青在私塾的情況。
在他看來。
顧家能讀書的人,那就只有他這一房。
老二生了兩個女兒,老三雖然有一子顧青,但是他那樣子,就和老三一樣,肯定不是讀書的料子。
誰知道,顧青卻說自己第一次去私塾,僅僅是五天的時間,就學會了一百句、八百個字?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顧老大當即就開口了。
“小青,你應該知道,大伯和你大哥都是讀過書的,莫要為了臉面說謊。”
顧青看了看顧老大。
呵呵。
也就你死要面子活受罪。
當即直接開口,背起了《千字文》。
前世背下幾千字的演講稿都沒問題,區區八百字的《千字文》還真的難不倒他。
隨著顧青一點兒也不停頓,還帶著抑揚頓挫的語氣,背完了《千字文》的前一百句,顧老大和顧學州已經是傻眼兒了。
而顧老頭看了看顧老大和顧學州的眼神,就知道,顧青一點兒都沒背錯,還背誦的如此順溜。
“好!”
“好啊!”
顧家總算是又出了一個讀書人。
顧學州臉色微微一紅,稍微有一點兒臊得慌。
他連縣試都沒過,學了這么多年,完全就是白學了。
不過嘛。
他又覺得,顧青和自己差不多,也就是會背書罷了。
他也會啊。
四書五經都能完全背下來。
可是會背書又有什么用?
科舉考試可不是讓你把所學的四書五經的內容給默寫下來,而是要寫策論的。
老柯氏看向顧青的眼神也變了。
在她看來,只要是會背書,那就是頂好的,是個讀書的料子。
“哼!”
“也就會背罷了,科舉考試可不是讓你背書,學州也會背書,背的還更多。”
“但是這科舉考試,那是要寫策論,策論寫不好,再會背書也沒用。”
顧老大坐在那里,語氣陰惻惻地說道。
顧老頭當即瞪了他一眼。
“看把你能耐的!”
“你既然知道,為何不教一教學州?”
“學州學了這么多年,這般勤奮好學,若是你上上心,多多教他如何寫那個什么策論。”
“他此番縣試,必定能過!”
“你不教也就罷了,還在這里說什么風涼話!”
“滾回你屋里去!”
顧老大臉色一紅,似乎想要爭辯,見得顧老頭那一雙凌厲的雙眼,以及想要起身打他的動作,抿了抿嘴,只好起身,杵著拐杖,回自己屋里。
顧學州聽著顧老頭的話,心中的某一處似乎被觸動了。
是啊。
爹可是一個童生,通過了縣試和府試。
他是知道該怎么寫策論的。
可是……爹卻不教我。
這么一想。
頓時委屈了,直接站在那里,默默地流著眼淚。
一副沒爹疼的樣子。
顧老頭也看到了,便覺得自己說話可能重了一些,連忙安慰道:“學州,你們兩兄弟都是好樣的,以后在私塾那邊,就要互幫互助。”
“你爹那里,我去說說。”
“以后他在家里可以不干活兒,但是要教教你們,該怎么寫那個什么的。”
“好不好?”
顧學州聽了,微微點點頭,拿起箱籠,回了屋里。
柯氏也連忙帶著顧學裕跟上。
她剛聽了顧老頭的話,也對顧老大的怨氣更多了。
以前,顧老大經常出去求學,也就是不著家,她也就守著兩個兒子過日子。
如今顧老大腿腳不便,一直閑賦在家,夫妻兩人的矛盾也就越來越多了。
她又要做一大家子的飯菜,又要洗衣服,又要照顧顧學裕,又要伺候顧老大。
關鍵是,顧老大的脾氣還比較大。
動不動就是開口呵斥,說柯氏這里沒做好,那里沒做好。
柯氏有時候都會默默流淚。
要不是看在顧學州和顧學裕的份兒上,要不是在這個時代,和離之后,她就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柯氏說不得還真的會鬧著和離!
顧老頭又是問了問顧青,在學堂可曾餓肚子沒,還需要紙筆什么的,又或者是錢。
而顧青表現的就非常懂事了。
一時間,讓顧老頭、老柯氏欣慰不已,越看顧青,那是越喜歡的緊。
顧老二和明氏在一旁看了。
頓時酸的不行。
顧老大一家有個讀書的也就罷了。
現在老三一家也出了個讀書的。
他們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兒。
當下就沉聲叫上顧秀月、顧秀芹回屋去。
顧青連忙開口道:“二伯、伯母,慢一些,我的同窗好友給了我一點兒蜜餞。”
“我沒吃,便帶回來了,想著給阿姐和學裕弟吃。”
在里屋的顧學裕見得大哥流淚,當下也不好受,情緒低落,可一聽到吃的。
頓時眼前一亮。
“阿青哥,有好吃的呀!?”
說罷。
還不等柯氏拉住他,出溜一下,就跑出來了。